“你有没有脑子啊?你教那小子,教会了他,你就得被他顶下去!”梁延琛的声音隔着病房门也听得出暴躁愤懑。
季玉心中一惊,浑身僵硬地后退一小步,躲进阴影里。
梁姨急切地解释:“你别这么说,小季是个好孩子,小秋也是,她就是个面冷心热的,要不然……”
梁延琛打断她,语气比刚才还要气愤:“是,他们都是好孩子,就老子是个怨种头子。你伺候那姓谭的十年,跟着她从北京到英国,从英国到美国,人家感念你一分恩情了吗?你他妈住院她来看过你一眼吗?是我,是我这个被你像扔狗一样扔国内的儿子伺候你!”
梁延琛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话都吼破了音。
梁姨哭了起来,又着急又心疼地解释,诉说当时自己是迫不得已,一个单身母亲要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
一个哭一个吵,两人的情绪像爬升的过山车一样,不知何时到达顶点,再猛地下坠。季玉再也听不下去,迅速逃离了医院。
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愧疚和难过却压得他喘不过气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回去的公交车路过大学城,季玉看到了鹿鸣城。
他长得实在太引人注目,一上车就引起一阵骚动,几个女孩子交头接耳,几句“好帅啊”飘进了季玉的耳朵。
鹿鸣城板着一张脸,心情似乎很不好,棒球帽的帽檐拉得很低,戴着耳机低头摆弄手机。
有大胆的女孩子捧着自己的手机上前,看样子应该是在要微信,被鹿鸣城冷脸拒绝。
那女孩撅了撅嘴,无奈地做了个鬼脸,回到了同伴身边。
季玉坐在最后一排,远观了这一切,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羡慕又或者嫉妒。
他从来都没有成为过焦点,或是得到过不可替代的重视。
鹿鸣城在一片老居民区下了车,公交站旁边是一家名气很大的网红烤猪蹄,门口日常排起了长队。
季玉在抖音上刷到过很多次,想不通三十五块钱的半只猪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上赶着买。
季玉心烦意乱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网上应该有复刻教程,冰柜里还有好些猪蹄,回去试试能不能做出来。
鹿鸣城下车回到家,刚进小区就被一位神色慌张的阿姨拉住:“小鹿啊,你这孩子电话怎么打不通!赶紧去医院看看你妈。”
“我妈怎么了?”鹿鸣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手机卡和旧手机一起报废了,回家前才去补办了电话卡。
“你妈也是,本来身体就不好,血压那么高,她还不听劝,今天跑去餐馆当小时工,下午就晕倒送医院了,送去的时候发着高烧,人都不清醒了。”
鹿鸣城指尖发颤,一阵耳鸣,头晕目眩。
高烧,昏迷,都是脑溢血的症状。
鹿鸣城的外公是因为脑溢血瘫痪的,姨妈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
打不到车,公交太慢,鹿鸣城拼了命地往医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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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秋一觉睡醒,已是晚上八点半,进浴室泡了许久的澡,随意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穿上。
手机在客厅的茶几上,谭秋打开微信,一一点开那几个带着红标数字的聊天框。
梅亦寒在她们常去的会所醉生梦死,发了一张大合照给她,梅亦寒搂着新宠问她要不要过去。谭秋放大照片,把照片上的男人每仔细看了一遍,除了梅亦寒怀里的,没一个看着顺眼,果断回了两个字:“不去”。
秦昭简单说了一下鹿鸣城母亲的事,突发脑溢血被送进医院,通过药物保守治疗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医生建议进行手术。秦昭发来了一张偷拍的照片,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鹿鸣城手上拿着一叠缴费单诊疗单,颓废挫败地靠墙站着,倔强地仰着头,头顶顶着墙面,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折射出着璀璨的星光。
谭秋啧啧称赞,感慨这张照片的光影处理真是绝了。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哭起来真好看,这破碎感,真是我见犹怜。让男人笑有什么意思,让男人哭才有意思。
没钱又没人依靠的小可怜,这时候最好过去和他聊聊天谈谈心,用温暖的胸怀去包容抚慰无助的小男孩……
这不得提前把人拿下?
谭秋嘴角上扬,一声提示音响起,季玉发来一张图片。
炭火上的烤猪蹄鲜红油亮,还在滋滋冒油,撒上红色的辣椒面与碧绿的葱花,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气了。
季玉:先卤过再烤的,油脂都烤出去了,不油腻的。
季玉揪了揪头发,实在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干脆破罐破摔问道: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回家?早上送来了新鲜的羊肉,你回来的话,我再烤一些其他的肉串。
谭秋懒得打字,回语音道:“要!家里有鸡的话,烤一个~”
医院里的小可怜,在烧烤面前,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谭秋胡乱地擦了擦头发,套了一件长风衣就出门了。
谭秋的车每一辆开出门都是整条街的焦点,她对豪车没有特别的癖好,但开着豪车出门钓男人,能省很多事。
等红灯的时候,旁边一辆宝马车降下车窗,三个男人猿猴似的上蹿下跳朝她叫嚷,还自以为帅气地吹起了暧昧的口哨。
谭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便迅速地转向一边,丑得她眼睛生疼。
绿灯亮起,宾利欧陆咆哮着将那辆宝马车甩在身后。
谭秋右手伸出车窗,竖起了中指。
就那一眼,那三个男人的模样被刻印在了谭秋的脑海里,他们的每一根毛发、张嘴时面部肌肉的走向、吹口哨时舌头蠕动的模样、脸上的每一颗黑痣、每一颗痘痘,都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谭秋张了张嘴,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回到家,季玉连忙迎出来,脸上带笑:“你回来啦!”
他匆忙之间,手上还握着一把烤得焦香的羊肉串。
谭秋看着他的笑脸,愣是把他给看顺眼了,嘴角勾了勾,从他手里想拿过羊肉串,却被季玉躲开了。
“这把烤得太老了,不好吃。”
后花园有一个大凉亭,搭着烧烤架,正小火烤着锡纸包裹的整只鸡,石桌上已经摆了不少烤好的肉串素菜,还有从菜园刚摘下来的生菜、紫苏叶,各类蘸料也摆在谭秋顺手的位置。
谭秋一坐下,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拿起筷子尝了一块烤猪蹄。
谭秋细嚼慢咽的,也不说话。
季玉看得有些心急:“怎么样?”
谭秋吐出骨头:“不够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