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鹿皮制成的赌桌前坐定,唐霖在前,吉米在后。
周围光线昏暗,唯独赌桌上的灯光照得格外亮。
牌桌上散落着的各色筹码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仿佛为即将开始的角逐增添了一份紧张而又神秘的气氛。
吉米将两条残肢搭在赌桌上,用胳膊肘轻轻拂过一堆筹码,他眼神迷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赌博,这种游戏吗?”他用带有轻微疼痛感的声音向唐霖询问。
唐霖捏着一枚筹码,在静静听着吉米讲述他的故事时,手指无意间让筹码在桌面上开始了一段小小的旅程。
筹码如一枚陀螺,不停地旋转,似乎与两人的对话产生了某种共鸣。
当筹码终于在桌面上停止旋转的那一刻,唐霖用手轻轻敲打着桌面,顺势对着吉米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吉米停顿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自嘲。
“我和你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爸妈都是赌徒,在我没记事的时候,就把我当作一件抵押物押在了赌场。”
“后来我也再没有见过他们……”
吉米的语气平静,仿佛在描述一段别人的故事,可是唐霖知道,这是他的真实经历,是他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个时候,我不过是赌场中的一件抵押品,一个无价值的存在。”
吉米的语调开始温和了些,眼神里充满了对过去的深深痛惜。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我和其他五十几个同样身世的孤儿一起,被当作赌桌上的工具,为那些大人们牟取不义之财。”
“最开始只是一些简单偷窃的工作,后来有的人被抓到就被打死,有人想要报警或是跟赌客求助,我见过没比轮胎高的孩子被子弹穿过胸膛,能活下的人的就被逼着培养成老千。”
“你知道吗?我九岁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不能用绳子把自己勒死的。”
吉米顿了顿,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中的泪水,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继续说道。
“即使有再大的求死欲望,也会在窒息的前一秒松开绳索。”
吉米双眸凝视着桌面,仿佛映照着他命运的牌桌。
笑声像是从深渊中冒出的寒冰:“那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唯有在这赌桌之上,我才能做自己的上帝,才能掌控我自己的命运!”
他的话语未落,唐霖便从口袋中取出一根香烟,轻轻垂在唇边。
Zippo打火机猛然照亮了烟头,瞬间洒下微弱的光晖,却将他们两人割裂在光明与黑暗的两端。
打火机的铁盖合拢,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
唐霖慢慢地开口,声音悠然:“我就是魔鬼咯?”
香烟在空气中弥留,像雾霭一样在两人之间飘浮,遮住了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掩盖了心中的思绪。
唐霖的话语平淡又深沉:“赌桌之上,你坐庄我坐闲,你是上帝,我自然就得是魔鬼,对吧?”
吉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圣经里,魔鬼从不是上帝的敌人,只是上帝的仆人。上帝创造魔鬼,只是为了惩罚偷吃禁果的人类…….”
他的话语突然停止,再次看向唐霖时,嘴角的冷笑已经凝固:“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会同情我?”
唐霖未作回应,只是深吸一口香烟,再缓缓吐出。
吉米的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他的眼睛中充满了血丝,如同一头即将暴走的猛兽。
只是下肉球一般的双臂捶打着桌面,小山一样高的筹码在一次次捶打下,轰然倒塌。
“我宁愿化作灰烬,也不愿做尘土。我宁愿如烈火般短暂绽放,也不愿腐烂如枯草。”
他再次瞥向唐霖,浓郁的杀意几乎要从眼角撕裂而出。
“唐霖!”
“你知道吗?”
“那之后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你,我只恨自己那天赌的是我的双手,而不是你的命。”
“我比任何人都想看到你死的样子,看到子弹从你的眉心穿过,看到利刃刺进你的胸膛反复,看到毒药在你五脏沸腾,看着你自己用手穿过自己的喉咙,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把自己喉管揪出嗓子。”
“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你!”
吉米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笼罩住了整个房间。
他的视线穿过赌桌,与唐霖那双眼眸相接。
只是那双平静如水的双眼,不再是深海,而是泥沼。
他激动内心也在胸腔的一次次起伏中回归平静,他笑了,笑得却是那么凄惨:“唐霖我赢了一辈子,却只输了一次,你也不过是只赢了一次。”
吉米深吸了一口气,秃秃的手肘轻轻滑过筹码,冷硬的触感刺痛着鲜嫩的皮肤,如火烧般掠过未结痂伤口,痛感直透心脾,引起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对自己就一直这么有信心?”
各种情感在唐霖脸上一闪而过,最后之变化为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还是想赢我?”
他的嗓音平静如水,好像从未受到吉米的影响。
吉米抬起头,目光投向头顶的吊灯,仿佛在那微弱的光芒中寻找答案。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肆地笑了起来:“既然你还是这么有信心,为什么不一把压上你所有的筹码?”
声音在沉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挑衅的味道:“我在这张赌桌上快三十年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胆量。”
唐霖只是轻轻咬住香烟,任由烟雾在两人中间回荡。
两人之间的紧张感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刺破那份沉默。
就在这时,带有四副牌的扑克机被静静地摆在了他们面前,它的存在像一把尖刀,切割着已经紧绷到极点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