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海并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内心难以填补的空洞和痛苦。
因为他知道,他要在同一天失去两位最好的兄弟。
此刻,隔岸的警铃如咆哮的野兽,刺破了夜的沉寂。
雨泽的身上已经背负了一条人命,如果再被警察抓住,等待他的只有枪决。
无法承受这些的何小海,最终还是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雨泽。
望着昔日好友一个个离开,雨水冲刷着面庞,他微笑着等待着故事的结局。
那是一种难得又释怀沉痛的笑容。
望着昔日兄弟一个个逃离现场,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他微笑着,那是一种难得的、沉痛而又释然的笑容。
然而就在好友生命的最后关头,却得到了一个更加让他无法接受的消息。
走私的利益已经无法满足司徒荣幸的日渐磅礴的野心,已经将魔爪深入了他们从小长大的光中街,那片老城区将被夷为平地,曾经把他养大的街坊们将彻底无家可归。
从小抛弃郁墨的那个烂赌鬼父亲,也在不久前死在了司徒荣幸的手中。
郁墨对于父亲的死亡并无太大感触,但血脉相连,接连的打击还是让他彻底疯魔,最终选择成为了警方的线人。
大雨无情地扑打着旧厂房的破瓦,银色的雨丝如无数细针,穿透夜幕,疯狂地冲刷着苍白的大地。
曾经闪亮的红色砖石,现在已经被血迹染得斑驳,深深浅浅的红色在雨水的冲刷下,褪成了沉闷的赭红。
冷风肆虐,带走了几乎所有的热气,只留下冷冷的血腥气,萦绕在耳边,如同嘲笑的鬼魅。
何小海,这个一度号称江湖第一人的硬汉,此刻竟然如同赶尽杀绝的羔羊,被黑洞洞的枪口环绕,无处可逃。
他的双眼虽冷如寒冰,但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恐惧,是悔恨,更是无尽的痛苦和愤怒。
黑洞洞的枪口,如同饥饿的猛兽,无声无息地裂开大口,瞄准他的心口。
寒光闪烁的枪口,反射出何小海面容的倒影,他的眼中映出的是无尽的绝望和对未来的哀求。
在他步入江湖的那一刻,这个残酷的结局就像是个早已预设的戏码,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上演,每次醒来都会带着冷汗。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幕竟会在如此平凡的一天,以如此突然的方式,真实地上演。
他的人生在开花的季节选择了结尾,最终他死在了何小海的怀中。
郁墨这一生有太多的波折与叛逆,但他从未对不起过这个大哥。
十年的牢狱生涯,每一天都像是在针尖上艰难跋涉,煎熬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何小海在那铁格子里的生活,是无尽的绝望和无奈的忍受。
那是他的地狱,他的诅咒,他的惩罚。
最后一次听到“司徒荣幸”这个名字,是他曾经一个小弟狱中来访时说的。
告诫何小海,千万不能说出义父的事情,否则等待他的将是黑道连根拔起的喋血复仇。
何小海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冷漠而凄凉。他还有什么亲人能够失去呢?他早就一无所有了。
无比自责的何小海开始故意挑事,用拳头麻痹自己弱小的内心。
每当闭上眼,他又会重新回到那一天,尸横遍野的山谷中,四处都是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他看见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少年自己嘲笑他的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他看见顽皮,雨泽的身影接二连三地离他远去。
他看见郁墨的人生在开花的季节选择了结尾,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不止一次梦见,他一个人驾驶着一座孤帆,在翻江倒海的浪花中独自前行。
一声刺耳的怒骂声突然撕裂了何小海的梦境,将他从那深陷迷途的自我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是郁墨的母亲,她来探望这个卷宗里描述害死他儿子凶手的男人。
她怒斥着何小海把年轻的生命深陷于暗无天日的牢房,有了迷途知返之心却无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
如此浪费生命又怎么对得起将生命之火延续给他的郁墨?
这几声斥责,就像是风雨飘摇的夜里,黑暗中灯塔飘来的希望之火。
他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他之前的自我麻痹,是多么的愚蠢和不负责任。
于是他重新掌舵,在灵魂毁于风暴前拯救了自己。
当他最终走出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时,迎接他的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那家小吃店,那些早已等待他归来的家人的笑容。
回忆如潮水退去,虽然已过去了许多年,但眼泪再一次模糊了何小海的视线。
他抬手擦干眼角的泪水,缓缓地将手中的全家福照片重新放回吧台的原位。
或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还是早已是命中注定,相框的背面竟然脱落了一角,泛黄的照片底下藏匿着一张白纸。
小海心中一惊,小心翼翼地拆开相框,取出了那张被照片压住的白纸。
白纸上的字迹潦草且颇为陈旧,时隔久远,何小海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司徒荣幸的笔迹。
内容更是让何小海良久地说不出话来。
上面详细记载了七八年前,运载毒品走私船的入港记录,和当时行贿海关的数额。
那张纸在何小海的手中,就像是一张催命符,试图再次打破这个破碎家庭生活的平静。
他看着那张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不知不觉间,他手中的纸张已经被紧紧握住,仿佛要将那份记载过去的罪恶握得粉碎。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郁墨拼尽全力得到的东西,也几乎让他死在了酷刑中。
不知不觉,何小海已经撕掉了纸张的一角,他知道这张纸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件东西曝光出去,等待他将是一切珍惜美好的破灭。
可是他又不忍心,因为他知道郁墨为了这一张纸,已经失去了一切。
思量再三,何小海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只是将眼前的一切好像重来没发生过。
把那张纸重新塞回了照片下,用胶水封存在相框里。
被再次藏匿在这个家庭的记忆中,等待着那个永远都不会来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