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他们通了一百里的路。晚上休息时，不知又会覆盖多少。
言离辰见安昭月收工了，递给安昭月一碗水。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安昭月有点不敢看他，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偷瞄他的嘴唇。
“我现在还不渴，我想起屋里还有些事，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就跑。
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有人不受待见还非要跑过来。”陈勉见此机会，挖苦两句，跟了过去。
“太子殿下最近怎么总是阴阳怪气。”安甲摸摸头。
安春叹息一声，“呵，活该你娶不到娘子。”
言离辰抿唇，微微眯眼，明明没有别的动作，周围的人只觉仿佛有一道阴风刮过，打了个寒颤。
越堡城中的叶简站在城头，胳膊上中了一箭。越堡被层层围住，幽州城根本无法运输粮草支援。
“校尉，投降吧。”副将看向叶简。
他多日没睡，眼睛已经有了红血丝。
叶简猛地拔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敢言投降者，斩。”
他若是想投降，早就在第一天就投降了，他知道齐国的规矩，守城这么久，损失了那么多军队，齐军攻破堡垒之时，便是屠城之日。
绝不能投降。
“今夜，出城劫粮草。”他冷冷命令。
不能坐以待毙了，粮草没有则军心不稳，他安稳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敌军放松警惕，好准备今晚的劫粮草。
城下，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言离轩眸色森冷。
他没想到，叶简竟然守城如此厉害。
“大王，那人说，今晚他们会来劫粮草。”小将低头与言离轩耳语。
言离轩冷笑，“所有人听令，不惜以其代价攻下堡垒，堡垒破时，三日不封刀，论人头领赏。”
今晚，他便要请君入瓮，攻破越堡。
飘扬的雪花落在肩头，就有一位士兵无声地倒下。不只是越堡，整个幽州，无论士兵百姓，在这场大雪面前，显得那么地无力，他们要么熬过这个冬天，要么与这个冬天一起长眠。
安昭月看着堵塞的山道，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棉花已经运输到了瀛洲城里，可这三百里山路，仿佛是一道天谴，拦在瀛洲城与幽州城之间。
“娘子，还挖吗？”安春看向安昭月。
安昭月爬起来，咬牙切齿，“挖。”
倘若天意如此，她偏要逆天而行。
大雪比昨日更大了，仿佛在嘲笑安昭月的不自量力。
言离辰今日没有跟着安昭月去铲雪，他伸手接起一片雪花，“乔殃，让幽州城的槿娘衣铺将棉花送到将军府。”
“殿下。”乔殃道，“我们是齐人。一旦安家军有了棉衣，燕王很难获得胜利，统一齐周便更加难了。”
“那又怎样，言离轩的事情，关孤何事。”他冷冷道。
“更何况那批棉花我们已经答应了送到西洋去，若是违约……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明白言离辰图什么，图安昭月对他爱答不理，还是图他们早晚要兵戎相见。
言离辰看向乔殃，“去吧。”
他眼里的坚定让他心惊，更让他心疼，浓浓地愤怒包裹着乔殃，他为殿下感到不值。
正在两人说话时，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李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乌压压的人群，瀛洲城三千五百户，经过洪水和瘟疫，活下来的只有一千三百户。几乎全都到齐了。
但言离辰知道，前世的瀛洲城可是一片废墟，活下来的人不足百户。
“小公子，是将军救了我们，救了瀛洲城，如今将军有难，我们愿意相帮。”
言离辰看着乌压压的一群人，他们身上的衣服有的都裂了口子，露出单薄的里衣。此去除雪，归来还剩几人，他不知道。
他觉得他们傻，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为了恩情，愿意以死相帮。
“天寒地冻，我不能保证你们能活下去。”他冷冷开口，显得比以往更不近人情。
“无事，若没有将军，我们早就死了，能多活这几日，也是我们的福气。”李名爽朗一笑，“听说那批棉花，是要送给边城的将士的，就算我们没受将军恩惠，也是要去铲雪的。”
“边城的将士出生入死，让我们不必遭受齐人掳掠杀戮，他们有难，我们怎能做事不理。”
“是啊，我们愿意。”
边陲城镇，从来不缺忠义之士。
苦寒之下才能开出最纯粹美丽的雪莲。
言离辰笑了，“不怕死的，就跟我走吧。”
安昭月不计代价地朝前面挖，她眼里白茫茫的一片，眼部传来灼烧感，不受控制的眼泪从眼角流出。
“娘子，回去吧。”安春有点担心，她不明白安昭月的执着。
“大家辛苦一下，今晚熬夜干完。”她擦了擦眼泪。继续挥动铲子。
“将军，后面的路又开始积雪了。”有人发现了后面的被风雪堵住，绝望道。
安昭月往后看去，视野所见的地方，积雪已经有一尺深了。
她咬牙，仿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了，让她眼前发黑，狠狠抱住杵在地上的铁铲才不至于跌倒。
“兮兮。”陈勉心疼地看着她，“你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
没有成功，她尽力了又有什么用。
她仿佛一只想要翱翔九万里的麻雀，除了尽力，仿佛也没有可以夸耀的成果。
“将军，后面好像来人了。”一小兵惊讶地看向身后。
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黑线，黑线越来越大，变成了人影。
”将军，我们来助你。“李名高声喊道。
无数的人朝他们涌来，让安昭月晕湿了眼眶。
一车车棉花顺着畅通通道运了过来，无数的人从后面走来，与士兵一起朝前铲雪。
他们甚至送来了为数不多的衣服，递给冻僵了的士兵。
有人将铲出的雪推下山，有人站在车顶上，将飘落的雪花迅速扫在地上，防止雪花弄湿车里的棉花。
所有人都在尽力帮忙。
不知一切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