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堤坝旁边的沙袋里,装的不是沙子,而是野草。”
他恨声道,“若不是我前去勘察,偶然发现了袋子的猫腻,怕是会死更多的人。”
果然是姚铭。
“还有谁看见这些了?”
“还有那群和我一起堵住洪水的士兵。”他声音低沉苍凉,“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安昭月沉默。洪水滔滔,怕是九死一生。
“我执意回城,是因为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快步朝自己的宅子走,“我书房里有一本册子,我记得上面有写治疗羊毛瘟的方法。”
“真的?”安昭月眼前一亮,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点头,走进自己的宅子,幸亏建的高,没有被冲毁,可那本册子的字却大部分都花了。
“穆公能校对出来吗?”
穆寥苦笑,“无意间所得,只是看了一遍,寥只能尽力为之。”
“需要多久?”
“最少三日。”
安昭月点头,“好,我这有一位精通医术的人,让她来帮你。”
当安春打开那本册子,看到熟悉的字迹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穆公从哪里得到的这本册子?”
“刘巡抚给的,他说当初担任商县县令时,安桥村瘟疫,他当机立断下令烧村,维护了商县几万人的性命。”
后面的话他仿佛颇为不齿,停顿了好久才开口,“他说……”
“有个老头想要逃出来,其他士兵都没看到,还是我耳聪目明,当机立断一刀捅死。
那老头嘴里喊着什么‘有救,有救’,怕是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到死都要塞给我这本小册子,想要以此贿赂我。
哼,也不瞧瞧我刘吹是什么人,我这么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怎么可能让他这种危险人物活在这世上。”
想起刘吹洋洋得意的嘴脸,他就忍不住皱眉。当他看到册子的内容后,对他的厌恶更是达到了顶点。
因为册子上写的,是羊毛瘟的治疗方法。
老人说的有救,是羊毛瘟有救了。
他至死都要递给刘吹的册子,是为了救下村民,将这份救命的方子传下来,救下更多的人。
本来,那村里的人可以不死,因为刘吹的错误决定而丧命。
可笑的是,刘吹却因这次抗击瘟疫有功,升了官,还洋洋自喜。
是乔阿翁的字迹。
她一字一顿,话语都带了哽咽,“穆公,您看过这本册子,求您告诉我,这本册子,真的能治好羊毛瘟吗?”
穆寥摇摇头,“我不懂医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但是,册子上确实写了方子治疗羊毛瘟。”
乔阿翁,是你找到治疗羊毛瘟的办法了吗?
“如若有效……”她喃喃。
是不是就可以证明,那场大火,是错的。
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我的家人,我的故友,大胖二丫,白娘子,他们本可以不用死。
是刘吹害死了他们。
安春紧紧捧住小册子,像是又抱住了那位慈祥的老翁。
是自己缠着要和他学医,他教自己的第一课,便是“医者仁心”。
“阿翁,如果有人害过你,他生病了,你会救他吗?”
他只是摸摸自己的头,却背了一段自己当时听不懂的话,“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皆如至亲之想。”安春落下泪来。
乔阿翁,小春做不到,小春只想让刘吹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安昭月看向安春,贪了口气,“穆公,安春可能要自己待一会儿,您可知其他官员都逃去了哪里?”
擅离职守,弃百姓于不顾,这样的人,就算不为安春,也该拖出去斩首。
“其他人,怕是都逃去离着最近的陈城了。”
陈城。
刘吹在听到瀛洲城瘟疫的第一时间就上奏了朝廷,大吹特吹他当初的治理良策,并认为羊毛瘟无解,只能放火烧城才能保住其他人。
此瘟疫蔓延极快,幽州与瀛洲离得太近,若是守护边疆的幽州守军感染上此瘟疫,周国边境危矣。
陈州城隶属于瀛洲,是归刘吹这个巡抚管的 。
太守等人分坐下首,等候刘吹差遣。
他紧张地不停喝茶,自己的意见要是被采纳了,就能更进一步,做知州了。
做什么知州,老子帮了京中的贵人,又有这份功劳,必然能调到京城去。
“报,宣旨的内侍来了。”刘吹猛地站了起来,趋步到大院。
院子里内侍没有往常的趾高气昂,规规矩矩念完了圣旨。
“臣接旨,马上点齐兵马,带上火箭去瀛洲。”
内侍看了看旁边的男子,赶紧笑着拒绝,“不急不急,再等两天。”
刘吹也注意到了男子,疑惑地看向内侍,“这位是?”
“太子派来督察的御史。”内侍立马回答,偷瞄男子神色,见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
“哦哦,使臣舟车劳顿,已经为你们准备了上屋。”
男子点头,毫不客气地走在了前面。
等他走完后,内侍才带着一众人跟了上去。
刘吹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
怎么可能,陛下怎么可能同意他来。
继而又眼神放光,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两日后火烧瀛洲城,一定要干的漂亮,飞黄腾达就在两日后。
旁边的家丁看着自家主君连变数色的脸色,面上惶恐,怕不是疯了吧。
安昭月接过安甲递来的信,猛地抬头。
“出城。”
安昭月趁着夜色离开了瀛洲城。言离辰站在城头,看着离去的安昭月。
“有意思。”言离辰望着天上渐渐变圆的月亮,轻声笑了。
“咳咳。”言离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主子。”乔殃上前,担忧开口。
“咳咳,这身子,咳咳咳,还是太弱了。”
他眸色深深,“放心,我会陪着阿姊,就算是阎王想让我走,我也要从地府里爬出来。”
放火烧城,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选择。
言离辰看着城下棚子里微弱的烛火,
是安春与穆廖在校对文字。
耳边突然回响起一声声谢谢,有妇孺,有男子。不论重获新生,还是就此长眠。
他们都会真挚地向他道谢。
“这些人,都是孤和阿姊救的。”他转眸,浅浅笑了,“被人感谢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乔殃一呆,望着这张绝色容颜怔怔出神。
“殿下。”当安昭月看到陈勉的面容时,依旧不可置信。
一国太子,跑来瀛洲城。
太荒诞了。
“很惊奇吗?三年前太行山下,我不也去看你了吗?”陈勉笑着,从怀中递给她一束凤仙花。
“你再不回去,大都的凤仙花就要败了。”
安昭月点头,嗓子突然发痒,“咳咳咳。”
陈勉面色一变,一把将人拉住,“你感染了。”
“没,咳咳咳,没有吧。”她也有点不确定了。
“跟我走,我那里有太医。”
“没,没事,我……”还未说完,就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陈勉一把抱住晕倒的安昭月,摇摇头,“兮兮,你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