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大将军应该已经看到了书信,按照行军速度,半月后可到达金陵城。”安甲的话打破了安昭月的意淫。
安昭月正了神色,转头看向亲军。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眼前却浮现出一具具尸体。
那是前世他们的尸体。
就死在大都城下,有人万箭穿心,有人粉身碎骨,有人肠穿肚烂。
死的屈辱,死的窝囊,死的不明不白。
无数个午夜梦回,她多想再见他们一面。说一句“对不起”。
是她害死了他们。
“将士们,辛苦了。谢谢你们。”安昭月眼眶发热,指甲掐进了肉里。
额头有疤的壮汉出列,憨厚摸摸头,“是我们谢谢将军,让我们不至于饿死街头,连婆娘娃子都有了依靠嘞。”
他们是多么的朴实,一顿饭,一间屋,就可以为你效命。
她心怀感激,举起了酒碗。
“众将士们,我们守土边疆十几载,今日攻下滑州,进攻金陵。金陵城破之日,便是衣锦还乡之时,届时,再与众同袍痛饮几大白。”
说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瓷碗“啪”一声掷在地上。
“诺!”
众人整齐划一地饮酒,整齐划一地上马,他们眼神坚定,脸上丝毫没有违抗皇命的害怕。
目之所及,是那个无数次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人。
那是他们的神明。
她坐于马背之上,马尾在风中飒飒扬起,拔剑直指滑州,眼神锐利,“进攻。”
众将士大喊,“诺!”
滑州城太守收到休战的消息,放松了对城门的防御。
守夜的人聚成一堆谈天说地,浑不知危险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
“敌袭。”当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喊响彻在滑州城的上空,士兵们慌不择路地收拾衣冠,朝城门跑去。
守夜的士兵赶紧点燃了烽火台,敲响了铜锣。
可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晚了一步,城门在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情况下,被轻骑兵带来的攻城锤破开了。
齐国士兵眼见城破,纷纷四散奔逃。
滑州城太守破口大骂,“北夷之族,不讲信用。”
安昭月翻了个白眼,一剑砍下他的头颅,“传令下去,开仓放粮,不可伤百姓一人,整顿半月,出发攻打金陵城。”
十日后,金陵城收到了滑州城破的消息。
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些官员已经开始收拾包袱了。
齐国皇宫。
言湛阴沉地看着送来的奏章。
逃往巴蜀,他不就是亡国之君了吗?
“一群软骨头。”言湛一扫袖子,将奏书扫落在地。
田海从外屋进来,递给言湛一杯凉茶,“陛下消消火,太子求见。”
“他来干什么?”言湛皱眉,最终还是摆了摆手,“收拾一下,让他进来吧。”
言离辰漠然地跟在田海后面,来到了上辈子住了五年的南书房,再次见到了他亲手杀死的好父亲。
他竟真的重回了十年前,重回一切噩梦开始的时候。
而这次,行错一步,便是国破家亡。
他虽然恨透了这个国家,恨透了上首的皇帝,但身为太子,国破之时,便也是他身死之日。
他好不容易重生,可不想这么快就死。
城中这些废物,让他们守金陵,还不如直接开城门损失的人少。
言离辰收敛眼中阴霾,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向言湛作揖行礼,“陛下,臣请命守住金陵城。”
言湛哈哈大笑,一脸宠溺,“还是我儿有骨气,好,好。”
就他这肩不能抗的样子,怎么可能守住金陵,若是燕王在,还有一线生机。
他起身拍了拍言离辰的肩膀,“朕将金陵三衙全权交由你统领,不要有压力,爹爹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该让田海准备一下,巴蜀好啊,天府之国,他是该去看看了。
言离辰激动万分,感激地看向言湛,“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前世的自己,听到这话肯定高兴坏了吧,父亲终于愿意信任自己,给自己实权了。
自己也可以像弟弟一样一展心中抱负,证明自己不是空有皮囊。
不过也是,若是不天真,前世怎么会被忽悠去齐国当质子。
还记得那时,言湛眼含热泪的抱住他,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父亲第一次抱他。
“太子,你是一国储君,只有你去周国,才能保齐国安全。”
“你放心,爹爹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呵呵,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若不是阿姊……他怕是会客死他乡。
可笑自己一直以为是言湛的努力,才让他重回祖国。
言离辰看着镜中年轻的少年,眼中再没了伪装的清澈。
他抬手摸向左眼角,那里如今还是光滑无恙,没有疤痕。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言一看着镜中的双眸,心中一颤,仿佛冰冷的匕首抵上脖颈。
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殿下以前最爱照镜子,那张精致的不像男子的面庞,眼角微微上翘,朝你投来一瞥,无论男女老少,皆忍不住心神激荡。
只是最近太子殿下的眼神越来越冷,让他时刻有种掉脑袋的错觉。
言离辰穿上白色的盔甲,来到了金陵三衙处。
如今的金陵三衙,只是一群残兵败将。
尤其是由他外祖袁天庆担任指挥使的殿前司,在涿州一战充当主力,损失最多。
即使如此,他的好父亲,还要继续拿他外祖统领的殿前司做炮灰。
可惜,他已不是前世听他忽悠的言离辰了。
既然把统领权给了我,那就别怪我趁机清理掉钱贵妃的眼线了。
依稀间,他听到了金戈之声。
遥望远处的城门,仿佛能透过城门,看到安昭月坚定的面庞。
十一岁时,身临险境依旧指挥若定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安翠。
只以为十三年的时间太长,像湍急奔腾的河流,可以将人冲刷的面目全非。
就如同他自己。
阿姊,是你也回来了吗?
这次,我不能让你赢。
是自救,也是保护你。
周国的君臣,他们不配。
不配你的赤胆忠心。
“安昭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安高恒怒目圆睁,看着跪在下首的女儿。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胆大包天到违抗圣旨,全然不顾自己与安家的性命。
“父亲,齐国虎视眈眈,今日不除,必成大患。尤其是太子言离辰阴狠奸诈,嗜血好杀,一旦他掌权,我们周国危矣。”
安高恒一拍桌子,茶托都跟着颤了两颤,“胡说八道,一个养在深宫的十四岁小屁孩,顶多欺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能有什么威胁。”
安昭月还要争辩,安高恒喝道,“朝堂大事岂容你多加置喙,如今你抗命攻城,我们如何向圣上交代。”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违抗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安昭月小声狡辩,“陛下是信任我们安家的,碍于反对声太大,才不得已下诏停战。
只要我们在传旨的内侍来之前,迅速攻下金陵,以此功劳,必然能堵住朝堂悠悠众口。”
只要速度够快,便算不上抗旨。
金陵城破,他们不会有罪,反而有功。
残兵败将下的金陵城,不可能撑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