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太后,欲要让我父针对赵姬。”
这个答案,丝毫不出吕不韦的意料。
韩夫人的背后是韩系势力。
而韩系势力选择的继承者是嬴蛟。
虽然韩系势力如今依附于楚系势力。
但华阳夫人没有被现在的权势,迷了双眼。
也没有被韩系势力的归顺,而放弃对韩系势力的警惕。
等嬴子楚掌权。
韩系势力定然会因王储之争,与楚系势力针锋相对。
所以,华阳夫人便先手一步打压。
让韩夫人去打压赵姬。
去唱黑脸。
而他则是去帮助赵姬,唱个白脸。
既让赵姬记恨上了韩夫人。
还能因此向赵姬示好。
让赵姬投靠于楚系势力。
从而掌控嬴政。
若是顺手捧赵姬上位。
韩夫人以及韩系势力,可有好果子吃?
“这话,是韩太后告知于你?”
吕不韦想得更多。
韩夫人定然不愿如此,所以借这次机会,向嬴子楚表明。
华阳夫人利用韩夫人。
韩夫人转手利用嬴子楚。
以后再来个赵姬。
这后宫……怕是永无宁日。
秦国这浑水,怕是更难趟。
“父亲虽未说,但我能看得出来。”嬴子楚一屁股坐到蒲团上,“华阳太后要让父亲阻拦我去迎接赵姬。”
吕不韦吃惊道:“就因为这个?你要除掉华阳?”
“当然不止这些,我担心华阳夫人欲要让父亲对我儿与赵姬不利,从而支持嬴蛟日后继承我位。”
嬴子楚虽然呆,但绝不傻。
就算傻,有吕不韦在身侧提醒。
她对秦国的暗流涌动,也知道一些。
否则也不会不敢忤逆华阳夫人的话。
嬴柱的死,至今是一个谜团。
可吕不韦甚至是其他人都认为是华阳夫人动的手脚。
一个连听话的妻子,都能害死的人。
若想针对赵姬。
赵姬又如何能敌?
政儿焉有命存?
所以,她要在华阳夫人还未对赵姬与嬴政不利前。
率先出击。
为赵姬与嬴政扫平障碍。
嬴子楚看向吕不韦,“不韦,你会帮我的?是吧。”
“子楚,其实这些事情,你也不必操心,那赵姬真没你想的那么柔弱。华阳夫人与赵姬之间,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吕不韦劝说道:“咱们首先要做的是蛰伏。积蓄力量,一击制敌。”
华阳夫人肯定要除。
但绝非是现在。
华阳夫人背后的楚系势力。
韩夫人背后的韩系势力。
以蔡泽为首的外卿势力。
以嬴係为首的宗族势力。
再来个赵姬的赵系势力。
秦国的水,太浑了。
作为没有基础与根基的秦王。
首先要做的不应该趟这浑水。
而是稳坐钓鱼台。
静看河水越来越浑浊。
甚至主动让这水更加浑浊。
阴盛转阳,阳盛为阴。
到时候,经过各方势力的厮杀。
这浑浊的水,自然变清。
也是子楚这个秦王下场,逐步收回权利的时候。
现在下场。
尤其还是针对华阳夫人。
只会失去华阳夫人的支持。
若到了那时,子楚也只剩下一个秦王的名头。
关键所有势力都惦记这个名头。
原本相互厮杀的各方势力。
估计从相互厮杀,转而围绕着秦王这个名头厮杀。
无论结果如何。
子楚都难逃一死。
“这么说,不韦,你这是不打算帮我?”
“帮肯定是帮的,可咱们如今依靠华阳而得位,若转手就对付华阳,恐王位不稳矣。”
吕不韦担心嬴子楚会做傻事,“待王位稳固,再来对付华阳也不迟。”
“赵姬……。”
“赵姬那边,子楚无需操心。赵姬能在赵国经营长达数年之久,还有声有色。应有些手段。再者,你乃赵姬的依靠。若你失王位,赵姬便没了依靠。华阳若想对付赵姬,岂不是轻而易举?”
“我没当秦王前,便让赵姬受了委屈。”嬴子楚有些不愿意,“如今,我当了秦王,却还让赵姬受委屈。那我这秦王不是白当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子楚,现在你虽然是秦王,但权不在你手。等到大权在握,谁还敢让赵姬受委屈?与其对付华阳,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伐魏之事?”
“对了,伐魏!”嬴子楚看向吕不韦,“我至今未忘信陵君杀我秦国将士。国丧若过,兵出伐魏,报我大秦将士之仇!至于华阳……。”
她眼神闪过一丝坚定,“如果他敢动手伤害赵姬与政儿,寡人取他首级!”
翌日清晨。
经过吕不韦的劝说。
嬴子楚终未出城迎接赵姬。
而是让吕不韦出城迎接。
而她则是在城内翘首以盼。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一直低调行事的外卿势力,突然高调了起来。
不仅派遣所有人跟随吕不韦,一同前往城外迎接。
就连如今外卿势力的掌舵者,蔡泽也亲自去迎接。
这架势。
仿佛吕不韦投靠了外卿势力。
吓得吕不韦心里直突突。
在没掌握权力前。
她可不敢与外卿势力走的太近。
以免楚系势力有所误会。
进而影响到子楚。
为了避嫌。
抵达预定迎接地点的时候。
众人站在一起。
唯有吕不韦轻移小脚步,离外卿势力远一些。
独自一人站在旁边。
见如此鹤立鸡群的吕不韦。
一众外卿臣子,纷纷调笑。
“吕先生怕甚?”
“我等又非虎狼,何必惧之于此?”
“怕是吕先生得了大王的恩宠,看不上咱们。”
吕不韦并未作答。
甚至都没有看那些外卿臣子一眼。
垂眉低目。
好似在打盹,又好似在观察地上的沙砾。
见吕不韦不说话,众人也就熄灭了调笑的心思。
开始议论起赵姬。
毕竟蔡泽让她们前来迎接一个男子。
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男子,听说也就是赵国的一个商人。
颇有些权势与富贵。
但对于她们来说。
依旧是上不得台面。
就算那男子,得了嬴子楚的恩宠。
那也不够格让她们一起前来迎接。
更何况还有身为丞相的蔡泽。
这么大的阵仗。
就只有在迎接秦王稷,或者打了胜仗的武安君的时候,才会有。
有人也因此询问过蔡泽。
蔡泽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让所有人恭敬些。
除了吕不韦与外卿势力前来。
韩夫人还派遣韩系势力之人前来。
只不过他派遣来的人,不是为了迎接赵姬,而是要给赵姬一个下马威。
从而为夺取大同交易所做铺垫。
而在咸阳城外五十里处。
一行人浩浩荡荡。
队伍如同一条长龙,蔓延且无尽头。
“回禀贵人,还有五十里便到咸阳城了。”
正垂目假寐的赵姬睁开了双眼,“令全军休整半个时辰。让铁甲军着甲,马匹也上甲,让她们拿出最好的状态。我来秦,可不是为了受制于人。”
“诺!”
“传贵人令!全军休整半个时辰,铁甲军着甲!马匹着甲!以最好的状态前往咸阳!”
“传贵人令!全军休整半个时辰,铁甲军着甲!马匹着甲!以最好的状态前往咸阳!”
传唤声越传越远。
后方的马车内。
许寇趴在被褥上。
显露出满是伤痕的后背。
一名士卒正在用药粉擦拭。
自那次与廉颇一战。
铁甲军损失惨重。
虽然赵姬只是小惩。
但许寇内心过意不去。
在赵姬惩罚的基础之上,双倍惩罚自身。
直到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这才罢休。
自那以后。
她连下床都费劲。
赵姬听闻此事,便让她躺在马车上养伤。
这一躺,便是半个月。
听到有人呼喊,躺着的许寇对士卒说道:“外面在喊什么呢?到咸阳了吗?”
“我去瞧瞧。”
士卒放下手上药瓶,钻出马车。
马车外,一名骑士正朝后方跑去。
士卒叫住骑士,“你喊什么?难道快抵达咸阳?”
“贵人令我传呼全军,休整半个时辰。铁甲军着甲,马匹着甲。以最好的状态前往咸阳。”
士卒听后,钻入车厢,“将军……。”
话未说完,只见许寇已经起身,独自一人缠着深衣。
每到裹缠后背的时候。
总是被疼的龇牙咧嘴,大口喘息。
“将军,你受着伤呢。”
“这区区小伤算得了什么?本将也是铁甲军,既然贵人有令,岂能不服从?愣着作甚,还不给本将披甲?!”
士卒见阻拦不了,只得上手给许寇披甲。
这次来秦,许寇的期待并不比任何人少。
自从秦王稷令她以背叛秦国的方式,保护嬴政后。
她的家人,在秦国饱受非议。
虽然有秦王稷在,免除了家人的责罚。
但邻里之间的闲言碎语,那是不可避免的。
母亲甚至被气出了病,甚至写信让人送来赵国。
让她回去认罪。
否则便不认她这个女儿。
可忠孝不能两全。
为了大秦,只能狠心。
如今,终于归还故里。
她也相当于衣锦还乡。
怎能躺在马车内?
许寇内心激动。
着甲时候摩擦后背的痛楚,也减轻了许多。
待众人休整。
卓子央眺望秦国,呢喃自语,“秦国。日后我会在怎样的道路上前进。”
“秦国。”韩非同样眺望,“惜商君不存,不能与大才坐而论道。”
赵勋此时坐在一匹棕色骏马上,看向不远处,赵姬坐着的马车,“贵人……赵姬,你……。”
她想起魏无忌所说的话。
赵姬此去秦国,是回嬴子楚的身边。
她算什么?
有她的位置吗?
“想必在你心里,应有我一席之地。”
马车内。
嬴政偶尔朝着马车外看去。
而她的右手边。
是秦王稷临终前,送给她的冕旒。
“怎的,我儿这是慌了?归心似箭?”赵姬看了一眼,笑道:“不急,很快便到了咸阳。”
“不是。”嬴政低头,看了一眼冕旒,“政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与母亲分别这么久。不知母亲是否还记得政。”
“血浓于水,岂能相忘。”赵姬伸手,摸了摸嬴政的头,“她定能一眼就看出你。”
“父亲。”
“嗯?”
“孩儿已经长大了,市井有言,被摸头会长不高的。”
赵姬一愣。
未曾想嬴政会如此在意自己的身高。
不过,倒也正常。
毕竟伟岸可是一种赞美。
“倒是为父考虑不周了。”赵姬笑着抽回了手,“若我儿想要长的高高的,改日让人寻找些牛乳来。”
“多谢父亲。”
待休整完毕。
一万余铁甲军,着甲上马。
齐刷刷的铁甲摩擦声,倒是让人颇为震撼。
虽然与廉颇一战,铁甲军损失了近千人。
但有两万辅骑在。
这两万辅骑,虽然只是为了辅助铁甲军。
但也是铁甲军维持战斗力的兵力来源。
只要铁甲军在战场中减员。
辅兵便能立刻补充上去。
保持铁甲军规模与战斗力不变。
这也造成了一种现象。
那就是一旦铁甲兵身死。
她们身上的铁甲会被扒下来,修改修改,给新兵使用。
一甲传几代,自带魂光环。
最为贴切。
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铁甲锻造颇为艰难。
产量也低,也就只能如此。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铁甲军。
马背上的许寇感觉后背也不疼了。
甚至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她大手一挥,“出发!”
一骑独尘,率先在前。
铁甲军紧随其后。
辅骑次之。
后面则是赵姬的车队。
以及卓子央带领的工匠,运粮队伍。
咸阳城下。
蔡泽,吕不韦等人一直等到晌午。
烈日炎炎。
许多人认为赵姬谱也太大了。
居然让她们等了如此之久。
不由得发起了牢骚。
吕不韦与蔡泽两人倒是安稳。
顶着炎炎烈日,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忽然,如春雷般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大惊失色。
纷纷猜测这声音从何处而来。
“难道发生什么大事?前线兵力回援?”
“不可能,自公子楚即位,蒙骛的军队如今一直驻守函谷关,从未离开。”
“哪里来的骑兵?听声音,规模不下万人。”
就在众外卿臣子议论之时。
远处显露一排黑色,如同铁铸城墙般的人影。
这人影一眼望不到边。
众人大惊失色。
这是军队!
何处的军队!
诸国绝无此军!
那军队太过恐怖。
人人着全身甲。
那全身甲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
黑压压的一片,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慑。
不仅人着甲,那马也着甲。
马着黑色链甲。
与马背上的黑甲骑兵,交相呼应。
踢踏间,如春雷在蹄下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