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神秘一笑,一抖袖袍,取出一幅画卷在两人面前垂落张开,缓缓念出上面的字眼。
侧身看去,所谓的画卷不过是一张通缉令,画像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画的惟妙惟肖,灰衣女子仙气飘飘,虽是戴着一对蓝色的魅影假面,却遮掩不住那出尘的气质,若隐若现,半遮半掩的俏脸,恨不得让人揭去其中的面具,一探究竟。
魔女,悬赏一千万域币,不论生死,提供有效线索,奖励五十万域币。
“上面写着不是魔女么,这和那个月见雅有什么联系?”
赵如月似乎是与说书人直接杠上了,一有不对之处立刻出言反驳。
“呵呵,或许他人不知,那日北海,在下有幸目睹了月见雅在北海大杀四方的场景,虽然二者衣着不同,掩人耳目般换上了东域的服饰,但其中气质却难以遮掩,以及脸上所佩戴的面具。”
说书人在说什么,苏清雅全然没有在意,目光灼灼的看向画中女子所佩戴的面具,蓝紫相交,似有星河流转,颇为不凡。
记忆如潮水般再度漫来,火光耀眼,青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精致乳白色的面具,上面虽刻有何等复杂的纹路,却是有微光闪过,在火焰的映照下显得十分透亮,如火如荼,让人趋之若鹜,心生向往。
面具取出的瞬间,青丝变白发,容颜渐逝,韶华倾负,慈祥怜爱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女童身上,干枯苍老的手掌搭在她的小脑袋上,喃喃道。
“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放过仙儿,她古神血脉并不纯粹,更多的是人类血脉,即便是……”
“无妨,本座一诺千金,神魔九面重新齐聚,至少这一世不会为难她。”
灰衣女子抬手收走面具,转身离去,目的已成,自不会久留。
“你要这面具何用?为了不知真假的仙魔域?以你的能力强行破界也并非难事,为何要义无反顾的屠戮我等古神一族。”
听着身后苍老嘶哑的声音,灰衣女子驻足,抬头深深凝视了眼璀璨的星空,沉默良久,缓缓道。
“为了砍一棵树。”
回忆到此终结,说书人却还在滔滔不绝。
“最后,那名月见雅的女子与那上界的金光女子爆发出无尽的寂灭之光,整个大半个北海被夷为平地,暗中窥视的强者尽数湮灭,成为月见雅所佩戴之物鬼面的养料。”
忽的,说书人突然哑然,犹如卖关子般,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凉茶。
“然后呢?话说到一半,还有没有职业素养了。”
不知何时,半尺高的台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听的入神之际,说书人却突然不吱声了,默默喝起了凉茶。
“诸位莫要着急,先来杯凉茶润润喉,天干物燥的,凉茶……”
“这五锭银子算是买下你所有凉茶,赶紧给老子继续讲下去。”
话音未落,一五大三粗的年轻人走来,一身腱子肉一颤一颤的,浑身上下充盈着力量的气息。
“雄九,不得无礼。”
人群之中又走出一个青衣公子哥,锦衣玉华,模样俊美,同样是手拿折扇,只不过上面镶嵌了不少宝玉,末端还挂着一块翡翠双纹鱼吊坠,甚是不凡。
“这位兄台,在下对东域发生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前些年一位朋友有幸去东域参加五域联赛,回来之后沉默寡言,又不好多问,烦请兄台细细道来,银两不是问题。”
“一出手就五锭银子,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咱们青云镇有这号人物?”
“不曾,衣着华丽,看着像是外地来的。”
“怪事了,没听说最近会有什么大人物来我们这小地方啊。”
围观之人议论纷纷,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仿佛是见到什么稀有生物般。
备受瞩目的青衣男子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不知不觉落在最前面的两道倩影身上。
“好说,既然公子捧场,郭某人再给大家说一段,正好半年前就在东域发生了一场惊世骇俗的事情,话说……”
“等等,之前那段呢?有头无尾?”
“对呀,不是说半个北海夷为平地了?后来呢。”
“谁赢了?”
台下喧闹无比,催促着说书人,更有几人撸起袖子,欲有一言不合就要砸摊的冲动。
“咳咳,其中的隐秘一般人是不清楚的,既然你们问了,那在下也不卖关子,子时过半前几息,北海之上升起两轮圆月,甚是诡异,虚空好似睁开大嘴巨口,将整二者吞没,至此,北海重归平静。不过,在下可以打包票,这小姐并没有因此丧命,外人看来是销声匿迹,具在下所知,她是去了北域。”
说书人讲的是绘声绘色,看着台下听得入迷的观众,怡然自得,喝了口凉茶,继续道。
“北域之行,在下没有一同前去,其中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知晓其去了封魔崖,不过就在半年前,她又悄然回到了东域……”
“东域么?”
听着台上说书人的激情叙述,苏清雅莫名觉得有些烦闷,抬头看向早已被墨水染的苍穹,黑云一层压着一层,耳旁伴随的树叶摇动的沙沙声,夜风阵阵,一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轰隆。”
苍穹之上,雷声大作,乌云密布,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说书人表情一滞,正欲说道月见雅为何再临东域时,狂风骤起,一块砖瓦跌落在地,打断了说书人的思路。
“要不今日就先这样吧,改日找个好点天气再与诸位说道,说道?”
明明周围气温下降不少,说书人却是思绪不宁,心有不安,额头手心皆有虚汗,任折扇如何挥动,也没有丁点好转。
“不就是下雨么,再讲两句,实在不行,哥几个给你弄把伞。”
“就是,磨磨唧唧,话说到一半,真会吊人胃口。”
台下抱怨声不断,说书人天人交感,最后一咬牙,继续道。
“行吧,再来一段。要说起这月见雅小姐本在北域寻找机缘,但她在东海曾种下一段因果,斩杀了一头妖物,却不想那是上界一位大能所圈养的灵宠,追根溯源,强行下界。”
“轰!”
雷霆划破黑暗,将说书人的脸色照得惨白,豆大的汗渍从脸颊滴落,犹如破罐破摔般,加快语速。
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劲,青衣男子心神一宁,看向旁边的雄九,四目相对,皆看出彼此眼中的诧异。
能觉察到异样的终究是少数,大多人听得十分入声,思绪飘飞至遥远的东海。
“苏小姐,好像要下雨了,要不先回去吧。”
赵如月看了看天色,皱了皱眉,拉着苏清雅准备离开。
“小姐?”
抓着的手臂纹丝不动,抬眼看去,一对深邃的眸子怔怔的看着翻滚的云墨。
雷声,墨云,那日似乎也是如此。
东海之上,九道水柱冲天而起,没入云端,远远看去如同支撑天地不周山。浪花翻滚,雷霆交织,海中渐渐浮现一抹鲜红,愈演愈烈,眨眼的功夫,整个东海化作血海,紧接着一个偌大的龙头渐出水面,模样甚是凄惨,不知何人硬生生在脑门斩出一道深邃的口子,几乎贯穿整颗龙头。
“销声匿迹半年,总算是来了,你可知他们等的有多辛苦。”
天渊之上,一道浑厚的男声飘忽不定,颇有四面楚歌,八面来风的压迫之感。
抬头仰望,黑影重重,云架上,四道黑影倒挂其中还,黑雾笼罩,看不清容颜,借着时不时闪过的雷霆勉强辨别为两女两男,模样狼狈,衣衫褴褛。
“咦,倒是本道小瞧了这下界,还是有人能触及这界的门槛,若是其他势力见了兴许会稀才收入麾下,只可惜汝等不开眼,斩杀了跟随本道的数万年的灵宠。今日,便让汝也一同体会失去身旁之人的痛楚。”
“轰!”
石破天惊一声巨响,记忆之中的雷光破开虚妄,直奔现实而来。
不等众人惊呼,一道落雷在说书台上炸响,说书人身体一抽,“噗通”倒在台上,生死未卜。
“啊!”
人群之中爆发一声尖叫,围观群众下意识拉开了距离,看向台上的尸体,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这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遭天谴了?”
“这说书可不兴听啊,我还是回去收衣服吧,等会说不定下暴雨了。”
“都散了吧,说书人都倒下了,都还没细说那云架上挂着的是她什么人,怪可惜的。”
“可不,明明就要大战一场了……”
众人渐渐离去,剩下几人似乎还想看看热闹,直到一滴豆大的雨滴落下,他们才悄然离去。
“下雨了,我摊还没收。”
喧嚣声不断,唯有四人依旧矗立原地,看着面前半死不活的说书人,思绪不宁。
“江少,这雷来的有些邪乎啊,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为何会引来如此雷劫,哪怕是落在我们身上,也未必能承受的住。”
“走吧,这青云镇注定不太平,听闻那苏仙子身负重伤,带着仙玉逃落至此,已经是八方云动,甚至连南域其他几个帝国都有势力在蠢蠢欲动。而且据族老推算,此地不久将会有神迹降临,我等还是做好准备。”
青衣之人与雄九小声交谈着,不由分说的抬眼看了看天色,迈步离去。
“苏小姐,咱们也回去吧,下雨了。”
对于身后的赵如月,苏清雅没有搭话,只是唤出之前的碎花黑伞塞入前者的手中,缓缓走上前。
她为何会失忆?
天渊之上的那人又会是谁?
为何针对于她。
“小姐……”
玉指拨开遮挡说书人的碎发,引上一对死不瞑目的瞳孔。
闻着淡淡的焦味,苏清雅喃喃自语。
“为何?”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天际,照亮夜空,也照亮地上之人怪异的表情。
毫无声息的尸体微微一颤,一根手指搭在沾染尘土的嘴唇上,双眼圆睁,用着只有苏清雅才能听清的声音,缓缓道。
“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