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自知死罪难逃,但若是能为家中留下血脉,他们还是会考虑的。
古人看重血脉传承,也就有了男重女轻的说头,三人死不足惜,牵连家人心中还是有些愧疚之意在的。
“陛下,您是想问我们与青州士族之间的联系?”
“钱伯益,他们都说你是江南最聪明的人,既然你能猜出来,机会摆在面前就看你们珍不珍惜。”
“陛下,恕罪臣无能为力!”
钱伯益的态度有些出人意料,此刻他反倒是像三人中掌权者。
“你知道后果?”
“罪臣知道!”
“不顾家人死活?”
“圣人有言,我辈读书人,享文庙传承,不能行如此违背祖师之事!”
钱伯益已经知道杨凌来此的目的,朝廷所图谋的不是青州士族,而是要打消文庙传承在读书人心中的神圣地位。
文庙是天下读书人的心中信仰所在,初代夫子教化万民,行教养之力,让天子尊重,地位甚至还在君王之上。
后历代皇朝对青州文庙传承恩宠有加,每一代孔家人都被封为文圣公,皇朝都需要他们来拉拢天下读书人的人心。
冀州大战时,孔家有人与顾元军勾结,被斩首了一部分在冀州,后来文圣的传承更被外人所得,孔家文圣公一脉都未曾出来说过话。
可朝廷派去青州的官员,无一例外都被他们所同化,后来李靖不得已才调了单雄信入青州。
韩征兼任两州之地,对青州多有放纵,他本就出自青州,又被杨凌在冀州时当面杀过青州士族一些人。
“你们认的是夫子还是当代文圣公?”杨凌问道。
钱伯益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他不曾想过,夫子就是文圣公,这是圣人所言。
“朕从不怀疑夫子对我汉家道统的贡献,皇权重还是你口中文圣重,你该心里清楚,到底有没有真的传承夫子所想,你应该要清楚。”杨凌说道。
钱伯益、许舟平都是读书人,从青州书院中走出来的学子,文圣一脉的传人也成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点光亮。
“你们口口声声是文圣公传人,贪墨银子的时候,可有想过圣人之言?你们呀,是真该死,朕本不欲来。”
“你以为你们不说,朕就拔不掉青州这颗毒瘤嘛?”
杨凌越说越激动,似乎回到了前世的课堂之上,那部近乎屈辱的近代史,那位臭名昭著的文圣公。
挂着堂堂正正的万世师表,行的却是屈辱之事。
“陛下,青州士族中纵然有错者,可文圣公无罪!”钱伯益说道。
“无罪?他若真有本事,他若真无罪,为何他的文庙传承被梅文宣拿了去!”
这句话似乎是晴天霹雳,文圣一脉已经数百年不曾出过儒圣,本以为是天道所致,可偏偏梅文宣不仅入了儒圣,更是成了天地间仅次于初代夫子的儒家仙人。
当代文圣公兼任青州书院院正,已经年过六十,在青州士族中可谓是德高位重,培养的门生故吏数不胜数。
可偏偏文庙传承被梅文宣所得,一直是他心中的痛,这一点钱伯益等人十分清楚。
“陛下,要杀便杀,不必如此羞辱文圣公。”钱伯益激动道。
“看来朕的猜测不错,果然是文圣公,房卿,接下来的审讯,让姜松也与你们一起吧。”
“臣领旨!”
钱伯益等人还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姜松的冷漠是出了名的,朝中无人不知道他的手段。
他进入审讯之中,也就代表要开始动刑了,房玄龄心中清楚,这是杨凌在保护他的名声。
杨凌并未多留,钱伯益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一切,接下来的活,只要姜松出手,他不怕他们不招。
“姜统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房玄龄说完便出了大狱。
王中和一脸疑惑的跟了出去,一直到大狱外,才壮起胆子问道:“大人,陛下不是说让姜大人与我们一起嘛?”
“这件事你不要过问,明日一早来拿供词就是,我们去查抄家底吧。”
这一日玄武城中血流不止,钱府、许府、江府被查抄,全族被流放,凡有抵抗者被尽数诛杀。
被斩首的十个粮商府邸也被查抄,留下来的粮商们无不乖乖的找到了韦如雪,献上自己的大部分家产,用于购买翰州来的粮食。
一时间玄武城市面上粮食暴增,粮价一跌再跌,甚至跌破了年前的价格,百姓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这次朝廷的行动是有备而来,有些想要跑路的人,被杨素的扶桑水师在东海抓获。
整个江南江北的军政官场都为之震动,官员们人人自危,心中有怨憎,却也不敢明说。
江南江北的士子们觉得杨凌杀伐过重,想要联名上书,被王中和劝住。
“王中和,你卖主求荣,可有廉耻之心?”
“玄武城因你血流成河,你竟毫无愧疚之意。”
“你好歹也是读书人,竟蛊惑天子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义愤填膺的士子们将王中和包围,大有将他分尸的怒意。
“嘿嘿,众位,他们贪墨是不是事实?他们蛊惑粮商抬价是不是事实?他们鱼肉百姓又是不是事实?”
“我辈读圣贤书,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深陷囹圄之中而不过问吗?”
此刻的王中和底气十足,一人独战众多学子,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那你也是不忠之人,还要狡辩!”
“哼,就凭你刚刚这句话,本官就可以拿你下狱,忠的是谁你都分不清楚,还在此处大言不惭。”
“王中和,你也是江北人,如今江北被屠杀如此多人,你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愧疚?玄武城外的饿死骨你见过多少?花船上有多少是活不下去卖的女儿,你又知道多少?本官是愧疚,愧疚的是对他们容忍太久,苦百姓久矣。”
王中和说到此处,胖胖的脸上竟然落下泪珠来,不知道是真的情到深处,还是演技卓越。
一众学子们愣是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这些整日在书院中读圣贤书的富家子弟,哪里会是王中和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