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绵不绝的落下,大皇子喘着气带着最后几位护卫在一路狂奔。
即便是没有看到身后跟着的那些黑衣人,他也能感觉的到后面那快要凝成实质性的杀意,如影随形。
在一阵狂奔后,大皇子喘气如牛,一旁的护卫长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大皇子,不然属下运功带您吧,这后面的人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
大皇子看了一眼身后,雨幕中的树林阴暗无比,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嘴静静张开着,等着让人断送性命。
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子,很快就同意了护卫长的提议,让护卫长背着他继续逃离。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青年高高的骑在马上,蓑衣下面偶尔露出来的衣摆是十分贵重的布料。
滂沱大雨在他年轻的脸庞上肆意的流淌,模糊了他的视线。
青年的身后是一队黑衣人,若是顾星安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些黑衣人是那样的熟悉,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青年人望着前方,眼里有着能把人灼伤的热切,“只要,只要把他干掉,我就离成功更近一步了吧。”
青年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仿佛已经势在必得。
他朝着前方挥了挥手,“追!”
功夫了得的杀手们不会漏掉金主们的吩咐,马蹄声再次在树林中响起。
二皇子的心情无比的美妙,只觉得那些马蹄践踏落叶的声音,是此时世界上最美妙动听的乐章。
这场生存游戏还在继续。
“大皇子,前面是个岔路,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跑?”站在一个丁字路口,护卫长停下来问大皇子。
大皇子的目光看向左边岔路不远处出现那座大青山,指着那个方向对侍卫长道,“我们去那里。”
侍卫长明显对大皇子的这选择感到疑惑,很明显的表现就是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大皇子,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找个城池向当地的驻军求援才是上策。往山里去的话,我们怕是护不住大皇子。”
护卫长是跟着大皇子的老人了,很清楚这个风光霁月的大皇子人前人后是完全不同的两副面孔。
他不喜欢别人违逆他的决定,即便你是提了有用的意见也会被他记恨。
所以护卫长也是冒着被大皇子记恨的风险,说出了这番话。
没办法,这时候不说,按照大皇子的选择,他们很可能就要命丧于此。
大皇子环着护卫长的脖子,两只手交叉在护卫长的颈肩。
他的右手突然移动到护卫长的左肩上,把护卫长吓了一跳。
没想到大皇子只是轻轻拍了拍护卫长的肩膀,道,“你不错,回去本皇子重重有赏。”
护卫长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刚才大皇子那一出,可是把他吓了个半死。
既然大皇子如此坚定的选择了这条路,护卫长决定相信他的安排。
他带头一个提气跃起,向着那座山的方向前进。
后面的护卫们互望了一眼,很快就跟了上去。
等到三皇子到了丁字路口,那些黑衣人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踪迹,指向了那座大青山的方向。
“我这哥哥深谋远虑,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简直是天助我也。"
二皇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胜利已经在眼前。
一队黑衣人中簇拥着一个中年人,他长相儒雅,气质清隽。
“二皇子,这会不会是大皇子的阴谋?”
那中年人迟疑着提醒的道。
二皇子则是一副很不屑的表情,“这次的刺杀是我皇兄起启程后临时起义策划的,除了你之外就只有天机阁的人知道了。大皇兄怎么会得到消息提前布置?”
中年人见他如此刚愎自用,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两人在黑衣人的簇拥下,追着大皇子一行人的脚步往大青山方向去。
下过雨的土路泥泞不堪,即便是有轻身功夫的人,也难免会落下脚印。
土路。一直延展到大青山的脚下。却并不是直接往山上而去,而是绕着山脚往更深处山脉连绵的方向延伸过去。
转过大半个山脚,前面是一个狭窄的通道。
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峡谷。
面对着这个天然就看上去十分逼仄的地势,这次连黑衣人都有些犹豫了,纷纷停住脚步,看向二皇子。
中年人皱起了眉头,“二皇子,这里地势若有埋伏,对我们极其不利。大皇子其人,并不是毫无章法的人,这里很可能是他的空城计,也有可能是真有埋伏。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不能因为一次的机会,冒这么大的险。
二皇子鄙夷的看着这个平时为自己出谋划策最得力的谋士,“先生何至于如此贪生怕死,若我们能一举干掉大皇子, 怎会雄图霸业不成?”
俗话说得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中年人见自己三番四次的劝说,都无法阻止二皇子的一意孤行。
只能叹着气又摇了摇头,眼睁睁的看着二皇子带着那些黑衣人裹挟着自己,一路快速的往那峡谷口奔去。
马蹄的嗒嗒声在雨夜里竟然显得如此清晰,一行人没有追多久就看到了前面被护卫背在背上的大皇子。
二皇子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挥停了黑衣杀手们,朝着前面大声喊道,“大哥,莫要逃了,今天这里注定就是你的埋骨之地。若你放弃抵抗,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大皇子拍了拍那个一直背着他末路狂奔的护卫长,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大皇子身上只是披着一件破旧的蓑衣,他身边的护卫甚至连蓑衣都没有,一个个都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一行人看起来特别狼狈。
但是大皇子站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被追杀的窘迫,反而他更像是那个布局的人,看上去从容又淡定。
“二弟真的要不顾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对你大哥痛下杀手吗?”大皇子看着这个弟弟,目光平静。
三位皇子都意在那个位置,这是他们三兄弟之间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是大皇子知道,曾经在父皇心中只有他是真正接受过皇位继承人应有的培养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父皇竟然改变了心意。放任二皇子和三皇子参与到夺嫡的旋涡中来。
开始大皇子只以为,皇帝是把二皇子和三皇子当做他的磨刀石。
可是后来事情渐渐的失控,他才明白,原来皇帝是真的让二皇子和三皇子和他打擂台,去争取那个唯一的宝座。
可是他不觉得老二和老三,是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
老二武力彪悍,但是不长脑子。
老三性格阴郁,残忍暴力。
他不懂皇帝为何不把皇位直接传给他这个最适合的继承人,莫非自己是皇帝推出来的那个挡箭牌,皇上心里真正属意的人选是那几个还没有成年的皇子之中的一个。
这么想起来,皇帝对这些事情放任的态度,是从继后去了以后才出现的。
那个被顾家丫头带走的小五,才是皇帝心目中那个能够继承大统的人?
真是可笑,这么一个两三岁大的奶娃娃,皇帝竟然想把这天下都交给他。
不不不,大皇子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这个揣测是真的。
毕竟父皇在位如此多年,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糊涂的一个决定?
三皇子看着大皇子,一派从容淡定的样子,脸上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那笑容在大雨中显得有些模糊而不真实。
'到了此时此刻,大哥还要维持那虚伪的姿态吗?别以为你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今天我就会放过你。这些日子你对设下的那些局,可是造成了我不少损失。
今天弟弟就想好好跟你算一算这笔账,把你欠我的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大皇子的情绪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
“二弟,你难道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我会停在这里吗?从小哥哥就教导你, 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看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哥哥的话放在心里?”
大皇子没有躲在护卫的包围圈,而向前了几步,更加靠近二皇子那一行人。
“你不如抬头看一看。”
大皇子的话音落下,二皇子下意识的往两边的悬崖峭壁上看去。
因为附近的山其实都不高,只是这段路两边的山壁都特别陡峭,但是略微一抬头,也能看到身上的光景。
此时峡谷两边的山上,密密麻麻的站着两排人,身穿亮银盔甲,手上拿着弓弩,正虎视眈眈的对着他们。
二皇子扬起的脑袋仿佛定格一般,一点都挪不动了。
不管是大皇子和他的护卫们,还是二皇子带来的杀手们和谋士,此时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断二皇子的震惊,都静静地立在当场,等他反应过来。
过了盏茶的功夫,二皇子仿佛突然从这种打击中醒神过来,一声暴喝出声,“不可能!”
话语一出口,他整个人眼圈通红,仿佛一头暴怒的野兽。
他死死瞪着大皇子,攥着马匹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你怎么会提前知道我的计划?是谁?是谁背叛了我?”
忽然,一阵剧痛袭来,二皇子低下头看到自己心口那从后向前刺出来的剑尖,他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着那个熟悉的中年人的面容。
“尤叔,为什么?”因为巨大的情绪起伏,他的声音变得暗哑。
血顺着插在他心口的剑往下滴,被那大雨混合成粉色,随着蓑衣滚落,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浅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了。
“二皇子,我劝过你的。但凡你今天听我一次,你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但是我也很庆幸你走了这一步,说明你真的不适合那个位置。
我和大皇子谈好了,若是你听我的劝,他便放我和你一马,全当没有此事。
若是你执意不肯听劝,那么即便今日不死,你也会死在不久之后的夺嫡之争中。
那样的话你根本就不配当下一任的皇帝,我愿意奉上你的人头像大皇子表达我的决心。”
“好好好。”二皇子大笑着喊了三声好,“你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早在我定下计划的时候,你已经决定出卖了我,不然大哥不可能提早准备的这些。不要用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你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二皇子就不要再大放厥词了,现在的形势很清晰,二皇子有那时间不如交代一下后事吧。”
“呸,交代给你还是交代这些拿了银子吃里扒外的杀手?呵呵,本皇子今日是栽在你这个小人手中了。”二皇子闭上眼,感觉身体的温度在不断的流失,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他可能是闯不过去了。
翻身下马,他踉踉跄跄的走到一边悬崖山壁处,靠着那山地坐了下来。
“大皇兄,看样子我是回不去了。看在兄弟情分上,把我的尸骨带回去,让我母妃宫里的管事,逢年过节给我母妃烧些纸钱,母妃留下的那些遗物就让他自行处理,当做给他的报答吧。”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二皇子竟然露出了一个松快的表情,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适合那个位置。
可是身在皇家,很多事都是情非得已。
不是他自己想不真,就能够真的避免这些事情存在的。
母妃在世的时候,希望自己变得优秀,优秀到足以被皇帝看到,这样才能为母妃争取到多多的宠爱。
母妃去世以后,他的身边已经集结了一批为他效力,以他马首是瞻的世家大族,那些人让他一刻不停歇的去和自己的弟兄做斗争,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早就厌倦了。
只是处在那个位置,不进则退,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现在他累了,终于可以歇息了。
大皇子沉默的看着二皇子,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前面被追杀的时候,他对这个弟弟是恨的,恨不得他立刻马上去死。
可是如今他真的死了,大皇子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弟弟啊!
为了无上的至尊权利,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兄弟相争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