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这个巷子是个死胡同,两边都是院墙,并没有门户开在巷子里。
有三四个男孩儿在巷子尽头围成一个圈儿,中间依稀可见一个人影蹲在地上正被他们恶言相向。
蓝雪快走几步,并没有掩藏自己的脚步声,但是巷子里正一片热闹,那几个男孩儿都没有听到。
直到蓝雪出声阻止了他们的行为,“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出现的女声,把正在肆意宣泄自己情绪的男孩儿们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的转过身来。
顾星安打量几人,粗布麻衣,也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但看几人面貌,个个长得结实又面色红润,明显平日里的伙食不错。
“我们,我们没干什么。”几个男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也知道他们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不敢开口。
蓝雪慢慢走近他们,只见被他们围着的人此刻蜷缩在地上,怀里死死护着什么东西。
衣服上那脏污一片分明是旁人的脚印留下的痕迹。
“说,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欺负人?”蓝雪见几人支支吾吾,脸色一冷。
蓝雪到底是队伍里出来的,现在又修习了内劲,一板起脸,身上那股隐隐的气势吓的几个十多岁的小男娃脸色发白。
“她,她是个坏胚子,全家都是坏人,我们就是,就是……”一个男娃儿在蓝雪的注视下,嗫喏着开口。
蓝雪哼了一声,“她若是个坏人,官府自然会把她抓起来,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小屁孩儿都能替官府做决定了?”
“没有,我们不敢。”小男孩儿们吓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其中一个小男孩儿大着胆子说,“我听旁人说,她全家都是恶人,她不配过好日子,所以看到她今天拿着新衣服,我们就想给她个教训。”
“呵。”蓝雪嘴里吐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给她个教训,把她东西抢走?她若是去告你们,你们可就是拦路抢劫。”
“不会吧。她,她是个坏人,我们抢她东西难道也是错的?”那个开口的小男娃神色挣扎,平日里他的姐姐妹妹做错事情,他娘就会不给她们吃饭。
甚至打骂她们,说她们这种赔钱货,生来下贱,不配吃好的用好的。
那这个全家都是坏人的赔钱货,就更没有资格穿新衣裳了啊!
“你们,可有在学堂念书?”蓝雪看着几个小男娃,这年纪看上去都是十岁左右了,难道家里没有送他们去读书?
几个小男娃又互相对望了几眼,肩膀都垮了下去。
“我们,我们没有去学堂读书,家里已经有兄长在学堂读书了,供不起第二个读书人了。”还是那个小男娃壮着胆子回答。
顾星安看了几个男娃一眼,确定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像是沧源府的原住民。
“你们是才搬来沧源府的?”
几个小男娃点点头,“我们上个月才跟着爹娘从旗山县搬过来。:
旗山县,已经不是沧源府辖下了,对于能从别的府城薅羊毛,顾星安还是很高兴的,但是随即想想,旗山县虽然不属于沧源府,但还是在尧山郡,就又没有那么高兴了。
这也就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实在算不得什么。
“回去同你们爹娘说,送你们去沧源府的小学读书,那里不收束脩。蓝雪,你把他们一个一个送回家,跟他们爹娘好好沟通下。”顾星安挥挥手,把事情扔给蓝雪。
虽然不情愿管这些熊孩子,可是郡主都发话了,她也只好捏着鼻子去和那些不懂事的家长亲切的交流一番了。
等蓝雪带着那几个男娃走了,顾星安才带着飞鹰缓步走到了那个一直蜷缩在地上的人面前。
”怎么,不想起来了?还是不想见我?“顾星安见对方一动不动,似乎要装傻到底的样子。
随着顾星安的声音落下,地上的人缓慢的动了动。
”还要我请你起来?“
卓蕊儿缓慢的撑起身子,侧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的是一套新的粗布衣裳。
七八岁的女孩儿过分的瘦弱,连脸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了。
浑身上下的衣服,似乎就是补丁拼起来的,洗的都发白了。
那身量,好像与两年前没有什么差别。
“为什么要救我?”卓蕊儿的声音,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的声音应该有的甜美,反而带着一丝沙哑。
“不光是救你,也是阻止他们犯错。”顾星安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女孩也在打量着她。
“也许,当时你不该留下我的性命的。”卓蕊儿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嘴里低声说道。
顾星安耸耸肩,“你只是刁蛮任性了些,手上并没有人命,但你不能否认,你享受了卓福宁作奸犯科得到的利益,即使是被动承受,你也该承担起你身为卓家女儿的责任。”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卓蕊儿看着顾星安,眼里充满着复杂的目光。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是碰到现在的我,或许不会留下你的性命,你该感谢老天爷,你遇到的是两年前的我。”顾星安认真的看着她道。
卓蕊儿轻轻摇了摇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惩罚远比让她直接死去要重的多,有时候她会在心里咒骂顾星安。
却不是咒骂她杀了自己的家人,而是骂她为什么要留自己一命来承受这些人间疾苦。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更何况是他这样从小在父母宠溺下长大的孩子,在曾经的卓府,除了对上姐姐,其他方面卓蕊儿可以说是在卓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两年前,卓府骤然倒台,父母送了性命,姐姐卷款潜逃,卓蕊儿仿佛晴天霹雳,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姐,流落街头,连如何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后来是百岁师爷给她找了个工作,勉强能有口饭吃不至于把自己给饿死。
虽然挣不上多少银钱,可是让她活下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刚开始的几个月,卓蕊儿觉得让她继续活着,才是顾星安对她最大的惩罚。
她娇小细嫩的手掌因为每天给主家店里洗碗变得整日油腻腻的,皮肤长期浸泡在水中,泡的发白,还长出了疹子。
因为年岁小,有时候捏不住那些挂了油的碗,还经常会打碎它们。
虽然店家会看在百师爷的面上,不曾打骂她,可是扣工钱,嘴里的讥讽和谩骂没有一天停止过。
她看不到活不下去的意义在哪里,可是她又不敢去死。
她害怕像爹一样被砍头血流满地,害怕像娘一样一头撞死,脑袋都变了形,甚至在最开始的那半年里,每天夜里的梦中,只有漫天的血色。
百师爷让她住在了福幼院里,这里的孩童跟她一样都没有了父母,他们也在外面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换取自己的生活所需。
她这才明白,原来她不是最最凄惨的那个,至少她之前都是生活无忧的,而这些和她一起住在福幼院的小娃们,从小就流离失所,靠着乞讨和捡别人不要的残羹剩饭过活。
卓蕊儿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因为她曾经是县令家的小姐。
可是后来,她又觉得自己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一条活路。
福幼院的齐婶儿很温柔,靠着给人浆洗衣裳赚钱养活自己,偶尔还会贴补他们这些小娃娃。
一些他们因为年龄做不到的事情,齐婶儿也会主动帮他们做。
今年她可以免束脩进沧源府的学堂去读书了,于是她把自己攒下的所有银钱买了一块粗布,请齐婶儿给她做一件新衣裳。
不知怎得,就被福幼院附近新搬来的几个熊孩子给堵了,想要把她的新衣裳给抢走。
身上被打的崽痛,卓蕊儿也没有松开死死抱住衣裳的手,那是她攒了一年多的钱,是齐婶儿熬了两个晚上给她做的衣裳。
“我想要好好活下去,活成一个被人需要的人。”卓蕊儿看着顾星安,眼里目光坚定。
顾星安没有什么表情,“那就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
卓蕊儿咬着唇,没有再说话,只是学着她最近看到学堂里那些学子对老师们做的动作那样,对着顾星安深深的鞠了个躬。
“多谢郡主将我打落尘埃,才让我看清这世间的真实。”卓蕊儿行完礼,就一瘸一拐的走了。
顾星安摸摸鼻子问飞鹰,“我怎么觉得她不是在夸我呢?”
飞鹰目不斜视,“你都把人家爹娘弄死了,还想别人怎么夸你。”
“哎!”顾星安叹了口气,看到卓蕊儿,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宇宁雪柔了。
“那个宇宁雪柔怎么样了?”
飞鹰一脸冷漠,“还是老样子,被曾县令禁足在县衙里,快疯了。”
宇宁雪柔是真的要疯,自从有一天曾庆把她藏到密室里一晚上。
之后就把她关在了她自己的院子,院门口有两个侍卫日夜守卫,每日的饭食也是粗使婆子给她送到门口,她一步都不能离开自己的院子。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原本以为背靠着湘王府,又搭上了大皇子的关系,曾庆不说对她如珠如宝,敬爱有加总是该有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在京都还是相敬如宾的两人,出了京都之后更是形同陌路。
更夸张的是,自从曾庆落水回来以后,她仿佛就成了一个透明人一般,曾庆连多看她一眼,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更别谈什么夫妻恩爱了。
原本宇宁雪柔总是想着,等联系上了湘王府和大皇子,面对两方联手给的压力,曾庆总不会对自己不闻不问了。
可是自从那一晚后,宇宁雪柔就发现曾庆更加的变本加厉了。
西芦县一度动荡的局面也彻底的平稳下来了,她期盼着的靠山一直没有出现。
或者是出现了,却无法靠近自己。
宇宁雪柔突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想法,曾庆已经彻底的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这种想法随着她被囚禁在内院的时间越来越长,变得愈加强烈。
这个念头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她变得疑神疑鬼,终日神神叨叨。
那一夜过后,季云斐带着人跟着陶公公离开。
西芦县彻底的安稳了,因为传送阵的存在,还时不时会有玩家带着各种新奇的东西出现在西芦县贩卖,拉动了西芦县的经济,让西芦县在附近的县城里一骑绝尘。
.“剑锋兄弟,现在把我家里人接过来真的没问题了吗?”曾庆一脸忐忑的看着来给他送消息的剑锋。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顾星安,只知道郡主来过,季云斐走后,张七也跟着顾星安走了。
最后只留给他一个剑锋和一个潘达可爱,一方面联络西芦县的事务,一方面保护他的安全。
“放心吧,如今你的西芦县已经是郡主的地盘了,但凡有些什么动静,咱们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剑锋啪啪的拍着胸脯保证道。
曾庆有些吃惊的张大了嘴,“郡主手下竟然有如此多的人手了?”
剑锋咳嗽了一声,也意识到自己夸张的有些过了头,“就是那个意思,你领会一下就行了,反正只要西芦县有需要,我们可以最快速的调集人手。曾县令你放心。”
曾庆:这吹嘘的,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潘达可爱看着剑锋一顿忽悠,差点把自己给忽悠瘸了,白了他一眼。
“您的家人和未婚妻已经出发在路上了,曾县令现在的夫人到时候要怎么办?”她早听蓝雪在玩家频道里说过那个做作又虚伪的宇宁雪柔了,一听就一身茶味,让人讨厌。
曾庆毫不在意,这一点他早就想好了。
这一条路是宇宁雪柔自己求来的,到了西芦县也上蹿下跳从未消停过。
还试图联系大皇子在西芦县的人手,准备武力威胁他。
这样的女人,为了她自己,可以不顾任何人的死活,留不得。
“她这几日就会病逝的,我不会让她有机会影响我们的任何计划。”曾庆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