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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第4章 西河风起暗朝阳 参合诡谲惊道明(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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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河风起暗朝阳 参合诡谲惊道明(乙)(1 / 1)


代国南都平城以东百里,参合陂。近午时分,烈日炎炎,古道两旁抱大的高高杨树上,叶子泛着亮光,在代北高原夏末的燥风中沙沙作响。此所谓“高杨多悲风”也,故汉魏两晋之时,墓地如洛阳极有名之北邙山,多植松柏,与后世无异,而城外通向墓地的道路两边,则多植杨树。陶渊明《拟挽歌辞》中曰:“白杨何萧萧,送我出远郊!”即此意也。当然,桑干古道并非出殡之路,然两汉北伐匈奴之时,河北、代北之人从军征讨,阵亡者马革裹尸,大抵取道桑干水或此道路东行,归故乡祖茔安葬,故当初植树以杨,亦可谓有心!

湖西土台之后,蹄声哒哒,人嚷马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尘土飞扬,一瞬间,一彪飞骑自土台后倏忽奔出,驰至台前,复向东疾行。

忽然,为首黑衣黑袍,作草原酋长打扮者将马一勒,使坐骑停住。与之几乎并列,只落后一马头之距的偕行者见首领勒马不前,便也吁了一声,收住马缰。

为首者转身回头看向湖西土台上的行宫,道:“太傅,我等真就——迎到井陉西口去?那可是燕国并州地界,我等亦不能越境,是否?”

白衣白袍的偕行者笑道:“大王命殿下率我等出参合陂以东去迎耳,未闻赴井陉西口相待!”

黑袍者眼望行宫道:“出参合陂以东去迎,却至何地为止?”

白袍人道:“自此东去不二百里,便是桑干道东行南走之岔口,我等自然至多迎至彼处。一则燕国公主自井陉道北上,非过飞狐陉而来。二则若于彼处南行,便入燕国境界。我等迎至境上,也便可矣。”

黑袍者嘿嘿笑道:“迎至境上?彼处可有驿亭?可容得下我等人众?”

白袍人沉吟道:“恐无!便有,以行人商贾皆不于境上停留,而是直入燕境投宿城中逆旅,故纵有前代所修驿亭,亦必年久失修,且狭隘不容多人!”

“如是!迎至境上相待,岂非——颇欠思虑?父王——咳!”

白袍人见他始终眼望行宫,乃道:“殿下之意,以为如何?”

黑袍为首者道:“身以为,不如我等止行宫相待,岂非较东去相迎为愈?”

白袍人沉吟道:“殿下所言有理。然此事须先禀报大王定夺,不可私自做主。”

为首者道:“那是自然。但既已至此地,便当暂留于此,而遣使归禀,待父王旨意至,再作进止。太傅以为如何?”

“嗯——殿下自可上台入行宫偏殿,然我等人众,未得大王恩准之先,自不得入宫!如是,暂留于此,便为不妥。不如缓辔东行,待归禀者回报以定进止,殿下以为如何?”

“诸人不可便入行宫,太傅我师,自可与我俱入。诸人可暂留宫外。况今暑热未消,便入夜亦只微凉,我便与太傅及诸人偕留宫外亦可。我等一路狂奔至此,水未沾口,马亦渴饮。我闻参合陂水甘,正好解渴饮马,歇息片刻。此距平城百里耳,归禀者不及晚膳时,便当返至此地,彼时再以父王意旨定夺,亦并不如何耽误时日!”

白袍人颔首道:“殿下言之有理。我便作书,禀报大王。”

为首者知他谨慎,乃向为白袍人背书囊之随从道:“阿含,速取纸笔!”又吩咐一名骑士道:“速去湖边汲水!”

不多时,被为首者呼作阿含的白袍人随从已磨好了墨。白袍人立刻作书,一挥而就,看罢,交予为首者。

一行人众皆渴,乃策马奔向湖边,纷纷下马,人马俱饮水,又从马侧解下皮囊,灌满了水。为首者发一声喊:“走!”众人一齐翻身上马,随着他上了湖西土台,俱至行宫正殿屋檐下,席地而坐,庇荫纳凉。

众人说说笑笑,又都从背囊中拿出麦或黍、稷所制烙饼,就着清冽的湖水,开始吃喝。有人才一个烙饼下肚,便从身侧解下盛酒皮囊,开始豪饮。有人便从各人摊开在地的背囊包袱皮上,也不论是张三是李四的,拣出来风干牛肉,分予同伴。几个分肉者也早已迫不及待地解了酒囊在手,将牛肉稍稍分罢,一手持酒,一手持肉,便开始海喝大嚼。

不过,却是为首者当先解下自身身侧皮囊,拔下木塞,饮下一大口,众人才纷纷豪饮。白袍人一向不饮酒,众人皆知,也不劝他,便请他以清水当酒,以牛肉下水。

白袍人笑道:“下酒以肉,岂有以肉下水之理?哈哈哈!我以烙饼下水,亦有滋味。”说着咬下一口烙饼。

为首者打个哈哈,又饮一口酒,道:“太傅不饮美酒,岂不无趣?”

白袍人微笑,复又敛容道:“殿下,大事在身,饮酒不宜过!”

为首者道:“聊以解乏耳!一囊酒,我鲜卑只当一顿饭后饮水而已,不至于沉醉!”又转向众人道:“不胜酒力者,不在我能饮鲜卑之列,当自身戒惧!若误大事,往后随行,皆不得饮!”

众人皆能饮鲜卑,惟白袍人乃汉人且不饮酒,乃一齐大笑。白袍人不以为忤,微笑相看,其仆阿含亦鲜卑,颇能饮酒,然见主不饮酒,便也不饮,遂亦为众人所笑。

午后,代国南都平城。奉命归禀代王的信使驰马入宫,将世子太傅所作书呈予代王拓跋什翼犍。

什翼犍狐疑,展信观瞧。信中写道:

“大王钧鉴:

世子殿下已率臣等,于午时抵参合陂。以陂东无复停脚地,而陂右土台上,有大王避暑行宫,殿下与臣商议,以为若迎至境上,其处无驿亭逆旅,不堪众人歇息。燕人路遥,尚不知几时能来至境上。殿下因此,有停参合陂以待之议。

臣以为在情在理。一则殿下以子迎后母,不合礼制。此前臣思虑不周,乃有此误,罪该万死!再则殿下率臣等于朝阳宫相待,俾燕人入境未至南都之前,可暂于行宫歇息一二日,以解疲乏,于入都后与大王行礼,大有裨益!否则燕人风尘仆仆,我不于途中接待,使之直入平城,便失待客之道。且若使燕公主直入都,歇息一二日之后,方与大王行礼,亦不合礼制。

两国和亲,实为盛事。赴境上迎,乃是该当。臣以为大王以此喜事,或召平北公至南都参会。若大王正有此意,平北公即是赴境上迎亲不二之人选!平北公乃大王亲弟,又复已婚且年长,可迎年少嫂。请大王定夺。”

原来参合陂行宫名朝阳宫,以面东故也。平北公乃代王之弟拓跋修,时为北部大人,镇守北都盛乐以北的前汉定襄故城。代王前日已秘密遣人,召之即刻南下赴会。拓跋修得信立马动身,只带亲随数人,昼夜兼程。此日近午时分,代国世子与其太傅率人众抵参合陂之际,拓跋修已至平城。代王得世子太傅书,看罢,深觉有理,乃立命人召平北公。

拓跋修闻言即至。代王道:“孤此前思虑不周,未曾想寔儿以子迎后母,实为不妥!今吾弟不辞劳苦,风尘南来,为兄深感厚意。燕太傅与寔儿,已抵参合陂行宫,甫来信道及不妥。故命他二人暂留行宫相待,然仍须有人赴境上迎。今赴境上,非卿不可,尚有劳吾弟!”

拓跋修拱手称诺。

什翼犍笑道:“为兄也是,大喜过望!故仓促行事,多有不妥。尚须吾弟,携燕人抵行宫之后一切必须之物,先至参合交予他二人,而后乃赴境上。燕人至境尚需时日,此番甚热,可多携毡帐,俾其至境,可供吴王、公主及众人歇息时用。”

拓跋修复拱手称诺。

井陉道崎岖难行,窄处仅容单车通过。慕容垂等一行燕国送亲人众,艰难跋涉,自近午至黄昏,方遥见前方并州地界之平地。

井陉西口即上党郡。战国时,秦侵韩,取上党与韩都新郑之间连接地,上党遂孤悬于韩地之外。秦侵韩不已,索上党郡。韩王恐秦军遂攻新郑,乃许之。韩上党郡守冯亭即上党人,韩王封为华阳君。冯亭以秦虎狼之国,历来蚕食韩地,战胜攻取,杀韩人父兄无数,因此不愿降秦事仇敌,乃以韩、赵皆属三晋,纳地降赵。上党号称天下脊,时人以为,得上党者得天下。赵惠文王以无故得上党一郡,大喜。赵群臣皆谏,以为若取上党,则必开秦衅,后果不可逆料,恐有亡国之忧,皆以为不可。惠文王昧于形势,竟受冯亭之降,取上党地,仍以冯亭为守。

秦闻讯便攻上党。赵将廉颇奉命援冯亭,败于秦将王龁,上党郡城失陷。冯亭抱定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不愿离去,遂为秦军所俘。秦昭襄王以冯亭初则硬气不降,继而城破不走,有名将风,乃用其子冯劫为将。秦王政时,冯亭子去疾仕至右丞相。上党郡城破时,冯亭以上党大族冯氏家主被俘,冯氏族人与之俱被俘入秦者数百家,冯氏遂为关中大族。韩亡之后,关中冯氏有回迁故地者,然劫与去疾兄弟之后以仕秦故,皆留秦地,遂开汉世大族京兆冯氏,即汉宣帝时将名仅次于赵充国之名将冯奉世之家族也。然据《汉书·冯奉世传》载:“冯奉世字子明,上党潞人也,徙杜陵。……至武帝末,奉世以良家子选为郎。”晋人襄阳习凿齿《汉晋春秋》,载四海望族源流与名人先世,以为奉世乃冯亭子去疾之后,韩亡后回迁故地,遂仍为上党人;汉初迁六国豪强,如楚之昭、屈、景三姓,齐诸田,以实关中,亦迁故韩地上党大族冯氏,上党冯氏乃大部迁入关西,奉世遂生于京兆;宣帝以其陵邑为杜陵县,冯氏遂为杜陵人,乃与同县之韦、杜,俱为京兆大族。京兆韦、杜二族,韦则韦贤之后,本鲁国人,杜则杜周之后,本南阳人,二人皆汉名臣,累世为官,子孙繁盛,皆居京兆,后世蔚为大族,而皆居白起赐死之地杜邮。至宣帝欲立陵邑,以杜邮为韦、杜、冯三姓聚居,取为陵邑,遂名陵为杜陵,乃有杜陵县。京兆韦、杜,魏晋皆为士族,冯氏则因仕宦不盛,已稍衰。

廉颇失上党之后,退守长平,坚壁不战。后以秦人反间,赵惠文王易将,以名将马服君赵奢子括代为主帅,遂有长平大败。战国后期,惟赵可抗强秦,而稍有胜绩,如赵奢阏于之役,一时秦患赵之强。至长平一败,岂止赵大势去矣,便是关东另外五国,亦尽皆休矣!究其因由,皆赵王昧于形势,贪得上党之地,遂使赵衰,继之以亡。关东另外五国,尤其与赵同属三晋之韩、魏,本倚赵为捍御强秦之强邻,至赵有长平之败,二国亦不能守!

另外三国齐、楚、燕,至彼时皆已衰败,不能独力抗秦,而关东六国之合纵,复因各怀心思,而不能奏效,遂终被秦,一一击破而亡。齐虽湣王之时,与秦昭襄王并称东西帝,臻于极盛,然以祸燕得罪于燕,燕昭王任用乐毅,率五国联军伐齐,取齐七十城,齐遂大衰,不得已乃以邻为壑,绥靖于秦,继之以亡。燕本最弱,至昭王死,乐毅废,而复归于旧,不复为强。

楚地最广,与齐、秦实为三强,本以齐楚缔交,而秦昭襄王夜不能寐,终而遣张仪,入楚诓怀王。怀王乃与齐断交,不意秦所许地,忽由六百变六里!怀王不忿,发兵攻秦。于是楚师败,楚地割,汉中、黔中,皆入于秦,怀王且客死于秦,楚衰矣!战国莫大于楚,而最为秦阴谋所败,故楚人仇秦,深入骨髓。当楚之亡,楚南公便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故秦一统后,始皇巡游,始在楚境,终而循海岸北上至齐地,亦为求仙耳,始终所患反秦者,楚人也。及始皇死,胡亥以不贤子嗣位为二世皇帝,无父之明,而滥用民力承前不改。当始皇之末,韩地陨石,文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又谶言:“亡秦者胡。”及胡亥立,关东六国旧地,皆以为复国有望。于是戍卒叫,陈胜王,群雄并起,遂亡强秦!而实亡秦者,果楚三户,陈胜、项羽、刘邦也。

故战国之世,天下形势转捩之枢机,在长平之战,而长平之战起因,却在秦赵上党之争。上党以位于太行西麓,居黄河北面,控带赵魏,南临河内,西接河东,西南隔河,便是天下之中——东周王城洛阳,故本号为天下脊。至秦以得上党而终得天下,后世便累有“得上党者得天下”之说,而汉一统之后,上党所在太行山,乃号称天下脊,此皆以山川形势而言也。

至汉代,河北农桑承战国赵魏之旧,如邺城之灌溉农业,赵地邯郸等处之丝织,皆甲于天下,故汉初赵北之曲逆,便号为四万户大县,虽以远离中原争战之区,亦赵地富庶之一斑!汉景帝时,中山靖王以豪富闻名天下,实河北富庶之证。至汉元帝,魏郡富家女王政君入选宫人,乃为皇后,其家族元城王氏遂一门五侯。后王元后侄王莽,遂篡汉朝而建新。虽是起于外戚,然魏郡元城王氏实为富户,亦财力富源决定王朝兴亡。

光武所以能复汉,以其自身本南阳豪强,而南阳与河北豪强支持之也。决定新亡之后天下归属者,河北也,因其为天下财税与豪富之区。汉末袁绍、曹操能称霸,皆以得治邺之河北冀州故也。及西晋乱亡,羯人石勒,亦以据河北而称霸。后赵、冉魏代兴,冀州虽遭荼毒,慕容氏燕国入长城取代冉魏,亦一时崛起,号为劲燕,与江东晋室分庭抗礼,而秦、晋皆患燕之强。

不过慕容氏迁邺之后,始则慕容儁穷兵黩武,继而慕容恪辅政幼主,慕容垂镇安河南,燕国大兴,终而恪死,垂黜为定州都督,狡黠贪利之慕容评,乃独揽大权,燕国乃稍衰。及桓温北伐过彭城,收复徐兖二州,邺城燕廷大震,以乏马,不得已乃采崔宏和亲之计。计策虽妙,代王亦欣然应允,然究竟聊解眼前燃眉之急耳!燕主慕容暐忧晋师临河而秦救不至,恐纵有马,亦不敌桓温连捷乘胜之大军,乃使崔宏筹思长久之计。

崔宏道:“陛下勿忧桓温,今其既停鱼台待粮,便是强弩之末。臣闻桓于南金城渡江,见其为南琅琊内史时所手植柳,以树皆数围,而己身年老,乃叹息吟咏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逢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遂执柳条流涕,不能自已!古人云,‘凡事皆有验。’桓温尚未渡江,便有涕泣之事,其北伐必不能遂!”

慕容暐闻言颔首。崔宏复道:“臣恐大燕之忧,不在晋而在苻秦!今天下鲜卑,乃有大燕、代国,及河西秃发氏、陇西乞伏部,凡四国。凉州张氏出安定,乃华夏胄胤,受晋室之封为凉王。近日张天锡夺其侄张曜灵位,必不安,心恐晋室降罪,然晋室远在江东,可无忧,而苻秦近在关中,苻坚、王猛君相,皆通大义,若以天锡为篡而讨伐之,天锡必不敌!故如今,我不但可联络已为和亲之国之拓跋氏,亦可以天下鲜卑一家之义,联络河西秃发氏与陇西乞伏部大人,建立鲜卑四国同盟,以一致反秦!凉州张天锡或正忧苻秦讨伐,且其二国毗邻,秦强凉弱,天锡必思强援,若联络之,则五国联军伐秦,将在异日!谶言“灭秦者燕”,是天佑也!使大燕灭秦有关中,南下巴蜀,与江东晋室,便为昔日晋灭吴之形势,不忧不克!且今日同盟若成,河西三国兵马取道代北来援,桓温亦必触目惊心,甚而闻风中止其谋!”

慕容暐大喜,道:“如是,则大燕不忧不一统天下!只当今惟代国已以和亲为婚姻之国,却如何联络另三国?”

“河西秃发氏与拓跋氏同源。我与代国和亲,不妨大张声势。代王既欣然应允,可见其欲仰重大燕,或便广发喜帖于盟邦!秃发部颇倚代国为援,以立足河西南山羌故地,否则早已为凉州张氏所灭。今援同源族亲之义,秃发大人若得喜讯,必至平城相贺!如是我和亲大使吴王殿下,便可于平城与之订盟。至于陇西乞伏部,乃在苻秦卵翼之下,患秦之攻,自非一日。我至代北,遣一行人取道河西赴陇西,一言即可订盟!秃发大人若不至平城贺大燕与代国和亲,亦可使行人为言。自然,行人当先至姑臧,与张天锡订盟。凉州张氏之实力,无论人丁、地土,实在秃发、乞伏二部之上。”崔宏侃侃而谈。

慕容暐颔首道:“此计大妙!和亲之计出自卿,恐吴王已知,因此之故,必衔恨于卿。朕亦恐其,或将无心主持,出使河西三国与之订盟事!故尚须卿为国隐忍,为朕主持大计,必达成同盟,以共谋天下!”

崔宏慨然道:“陛下若信臣,兹事体大,遣人为使赴河西三国订盟,一恐机事不密,二来不得其人,臣请自赴三国!吴王既恨臣出和亲之谋,臣辅之奉公主至代,将返之时,出示陛下命臣出使三国诏书;吴王以臣涉险,自乐意臣往,且吴王公忠体国,必不至泄露天机!至于臣不随吴王归,可向众人讹言大燕急需代马之用,故臣暂留代北,将押马归。”

慕容暐许之。

燕国人众既出井陉,取道上党郡武乡县,即蜀汉丞相诸葛亮封地,与后赵建立者羯人石勒之故乡,沿太行西麓向北而行。崔宏本欲取道太原,慕容垂道:“太原以西河东之地,已入苻秦之手,我两国和亲消息,多日来或已传遍各国。秦人自不愿我两国和亲,以燕代连为一气,将来必为秦患。使秦遣兵袭扰,阻我路,乃至夺我辎重,掳我人众,则奈何?故太行西麓虽山道崎岖,毕竟战国以来,以中山国跨太行两边建国,而有路通东西南北,秦汉以来虽失修,军行亦取道,我有禁卫羽林五百,定州兵二百,不忧山贼,便当取道太行西麓山道北行。”

崔宏乃道:“仆失察,几败大事!”

于是燕国人众即自井陉口外折而北行,山路崎岖,后又因途中遇雨耽搁时日,到得燕代两国境上,已是十日之后。幸燕主遣人快骑携诏书来慰劳,言及桓温犹在鱼台未动,且燕都已有备,“国事艰难,尚须吴王与崔仆射勉之。”

慕容垂乃稍稍放心,却又以代都在望,不禁为爱女愁苦。崔宏知急亦无用,远水难救近火,要事乃借此行秘密出使河西三国订盟,对行程不速泰然处之,只慕容垂脸色阴沉,令他不安。

甫至境上,便见大道边有一队人马列阵相迎,为首者身旁有人擎旗,上书一代字。崔宏遥见,便道:“殿下请看,代人亦知礼数!”

慕容垂嘿然不答。到得近处,只见对面为首者一部花白长髯。崔宏低声道:“代王长兄已死,此必是其弟平北公拓跋修!”

慕容垂乃依军中礼节,并不下马,上前拱手道:“我乃大燕来代行人慕容垂,不知尊驾何人?有劳久候!”

拓跋修亦不下马,拱手道:“吴王殿下客气!仆乃代北拓跋修,奉家兄代王之命,在此相迎。”

慕容垂道:“原来是代北英雄平北公,失敬失敬!”

拓跋修哈哈一笑,“英雄何敢克当!殿下十四伐高句丽,弱冠平青州段部,人称‘五胡名将,慕容道明’,方是真英雄!”

“皆随家兄太原王建功耳,何足道哉!”慕容垂言罢,伸手向拓跋修引见崔宏道,“此乃鄙国副使崔仆射。”

拓跋修看向崔宏,拱手道:“清河崔仆射河北名士,久仰大名!”崔宏出身河北望族清河崔氏,久有名士之目,故拓跋修特于其称呼前加以清河,以表示推崇其门第。

崔宏客套:“岂敢岂敢!名士之称,何敢克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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