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瑕,今日有咩不同吗?提‘桃’来见?”
弥子瑕将竹篮放下,指着这一筐色泽鲜艳、汁水饱满的桃子,说道:
“食、色、性也!吾欲尽人性,知天命!”
接着,他就挑出一个看上去最为鲜红、饱满的桃子,先浅尝了一口,大赞:
“好甜!来,俾你食!”
接到这只已经被他咬过一口的桃子,姬元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熟练地接了过来,也没有换面儿,而就是接着那第一口被咬开的位置,继续啃了下去,一深口顿时灌满了甜蜜汁水,香甜无比。于是,也不由得频频点头,附和着赞道:
“果真好甜!子瑕爱吾如此,遇到极甜之果,都不会独食,欲与吾分享,吾心甚悦!”
旁边的侍者,看到姬元对这个桃子的态度,似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份独有的甜蜜,不由地都暗自咽起了口水。
姬元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的表情,于是叫着其中的一个,说道:“来!见者有份,分分看,大家都来尝下,真系好甜听!”
侍从们没想到,还有这样“体贴”的圣令,一个个战战兢兢,却又吃的是干干净净,果然是每一个人,都品尝到了由弥子瑕所带来的鲜桃之美。
“古人话:‘宁食鲜桃一口,不食烂桃一筐’。今日眙来,果然有理啊!”
姬元明面上是在说这桃,其实更是在说他的弥子瑕。
自从他能掌政以来,真正可以成为他的朋友的人,只有弥子瑕一个!
其他想尽办法贴近、巴结他的,不管怎样极能事地阿谀奉承,只要是其人相貌不够端正,入不得他的“法眼”的,不管有才没才,都会被他视为“烂桃”一列,根本不愿意和他们多接触,更不用说认真听他们讲什么“政论”了。
以弥子瑕为代表,如今能位列“朝班”的人选,品貌兼具,武艺双修,是最基本的要求。
有了这样“高标准”的班底,姬元甚至要设立“群贤阁”,为历朝以来,足以称得上是“贤臣”的大臣武将们,画像立牌,供享香火。
而功劳特别大的,甚至可以在其人“在世”期间,就可以享受入“阁”受香火的“超前”厚待。
这样的举措,也让卫国的朝野之风,为之一换“风格”:做一个灵公看得上的大臣、爱将,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老迈如蘧伯玉之类,则渐渐被架空,并赋以虚职,能站到朝堂里,就算不错了;不过,所站位置离姬元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而他的忠谏之声,也越来越难以被卫灵公所听得到了。
虽然这样,他还是不放弃,转而将欲谏之事,多和国师颜阖去讲,希望由他这边去转述,不管路径如何,这忠谏之举,断不能停。
颜阖也不虚为“圣人”一列,对于“转谏”之事,放在心上,默默关注着姬元的举止爱好,准备寻找合适的人或机会,去转达谏议。
而弥子瑕,正是他要寻找的“突破口”。
颜阖放下国师的身份,找了一个机会,特意登门拜访这位“学生”,这让一直给姬元作“伴学”的弥子瑕深感意外,一见恩师突然来“家访”,不由得远远就急行、长揖、大拜于迎门之处,毕竟于礼来讲,只有他主动去“拜访”颜国师的份儿,哪有为师“突击家访”的上门道理!
不用说,一定是来“问罪”的!
弥子瑕诚惶诚恐地把颜国师引进家中正堂上座,轻茶煮起,焚香清绕,恭恭敬敬地站在底下,直请国师训导。
“子瑕,你莫惊,来,一旁坐低!冇咩紧要事,为师正好路过,心血来潮,就费洒你点时间,同你少少倾下谒。”
颜阖还是非常和蔼,并不急于讲什么大道理。
“国师大驾光临,
学生未曾有备,茶水简陋,实属失礼之致,但请先生莫怪啊!”
瑕子瑕仍然是恭敬惶恐,并不敢依师言立即就座。
明明是他自己的家,却让他从未有过的局促起来。
“来来来,坐着先!为师冇怪罪之意。”
颜阖再次示意。
“请先生饮茶!”
一旁的侍者已将沸水煮好,茶叶已入杯盏,置于玄色木质浅口矩形托盘之中。
弥子瑕赶紧亲自手持单柄水茶壶,将沸水浇注而下,由高至低,上下引灌,拉出一柱水流,在香气萦绕的空间中,拉出一道热流,散出的热气,扰动了四周静谧的空气,让这些烟雾,变得突然间活跃、动荡了起来。
热水注满,溢出的洗茶之水,就流在了这个托盘之内,弥子瑕又赶紧拿起旁边放置的一卷叠好的茶巾,将其多余水分吸掉,虽然温度很高,但是弥子瑕纤长的手指,并没有任何迟疑,就算是白色的指腹部分,已有部分变红,他都没有躲避一下的意思,只是任凭这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多烫”的感觉,于无声之中,默默自我“消化”掉了。
“好!好茶!以嘎你仲可以放心坐低了吧!”
在接过茶盏,深闻、浅尝、细泯之后,颜阖又来了一个“舌间鸣泉”,一通唇齿之间的“茶水翻滚”与其碰撞出的人体特有的“动静”,让每一个在座的人,都不由得会被这“动静”给感染了,只觉得:虽然自己没有喝到这茶水,却已经似乎满口生津,茶香盈口而出了。
颜阖喝的是好茶,其他人喝是的自己个儿的“好口水”。
见弥子瑕终于在“三却”礼至之后,遵师言坐下了,但还是身姿挺正,不敢有丝毫不雅不正。
看到弥子瑕还是这么“紧张”,颜阖就故意左看右看,发现堂上正位摆设里,竟然摆着一个光屁股、戴着大红肚兜的陶土雕像,于是就好奇地指着它问道:
“呢个靓仔系咩人来嘎?竟然有面置于此位?”
弥子瑕一直紧张的情绪,总算得到了释放,他行礼答道:
“此仔名叫‘弄璋儿’,乃吾卫国民间之俗物,用以祈求家中添男丁时,置于家中供奉。”
复空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