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父亲之后,羊斟回到自己的屋中,闷闷不乐,坐也坐不安稳,就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手里抓着腰间的剑柄,握得很紧。不知不觉,走到镜镜面前,面对镜中那个“握剑的将军”,他不知道这手中的剑,到底是拔还是不拔。正顾影犹豫,思维恍惚之间,这铜镜中的“将军”,竟然“摆脱”了他的“静止”,兀自在镜里面“动”了起来!这把羊斟可吓坏了!他一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出于“防卫”的本能,剑已被他自己“噌”的一声,拔了半截出鞘,剑身反射着屋内的烛光,射到了这面铜镜上,又反射了回来,在他的眼前,突然刺出一道“剑芒”,令到他不由得把眼一闭,又赶紧睁开,紧盯着镜面,只见:镜中那位和他一模一样的“将军”,把剑全都拔了出来,先向上举着,作出刺天的动作;又向下,做出戳地的动作;接着,最后,横剑过来,向自己的颈部抹去……“啊!”没来得及怕不怕,羊斟手中的剑,已经先于意念出手,把面前的这面铜镜“咣当”一声,击落到了地上,又“嘀溜溜”地滚了好半天,走完一道内卷渐收的“螺旋”之路后,随着滚动速度的加快,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在一通上下原地轮边拍打的交错之后,象一阵密鼓到了最后时分,极响、极密,然后终至镜身一动不动,归于沉寂。羊斟甚至不敢用手去把这面镜子捡拾起来,而是惊魂未定,慢慢靠近,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把一边挑起,再慢慢抬升,铜镜反射出来的椭圆形的暗光,并没有变形走样,他这才敢用力一挑,把整个铜镜,都给彻底翻转了过来,那个圆圆的反光镜像,就反射到了房梁之上,把终日不见阳光的横梁,照出了一片规则的亮光,又再次反射下来,给这屋内,增添了一层微微的亮度“升级”的光效。待确定没有什么动静之后,羊斟慢慢走上前去,把头凑上去,看从镜面里映射出来的图像,只见:里面就只是他自己,在拿着剑,翘起的鞋头、很宽很长的袍子、显得颀长锃亮的剑身,还有远远小小的那张充满惊惧的脸。羊斟把剑扔到地上,蹲下来,手指微微颤抖地把铜镜郑重捧了起来,用衣袖仔细擦了擦,又面对着烛光,把自己被烛光照亮了的脸,映在这面铜镜上,仔细观察着里面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陌生自己”。“刚才,难道是我发生了幻觉?镜中的自己将来会用剑自裁?怎么可能?我活得这么认真,家人都安好、幸福,有什么理由,让我需要自吻谢罪?我有什么罪吗?难道,这是在意味着,如果我反了,那么将来的下场,就是这样?”一想到这,羊斟浑身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把镜子反面扣下,放回了镜奁位置,随后想想不放心,又去一旁,拿来了一大捆书简,全都压在了铜镜上面,确定没有可能“它”自己再翻个面过来,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退后了一步,举袖擦汗,刚才变得急促的呼吸,这才算是渐渐平息了下来。正在他惊魂稍定的时候,门外传来鹿苑女对下人们说话的声音:“把彩帛放好,天要落雨啦,铺多层桐油毡垫,莫湿洒啦!”接着,这门“吱嘎”一声,被鹿苑女的侍女推开了,她又补充交待了一声:“你哋都下去歇息吧!”就自己进来,随手把门关上。门内失魂落魄的羊斟一身是汗,脸色发白,那把寸步不离的剑
,还跌落在地上,没有被捡拾起来,这让本来还兴高采烈的鹿苑女,从一进门,就嗅到了一种不祥的味道。“大人,你顶么样?顶解如此失魂样?仲跌落着剑系果度听!”鹿苑女快走两步,把地上羊斟的佩剑捡拾起来,剑柄向上,剑尖冲地,执握着剑柄,走走到羊斟身前,一边看着他的眼睛,一边把剑鞘扒住,轻轻的把剑身慢慢插入归鞘,确定无恙了,这才去握住羊斟的手,问道:“大人,莫吓吾!到底发生着咩事?你话俾吾听下啦?来,坐低,饮杯水先!”把沉默不语的羊斟拉回到桌案前,鹿苑女把茶水也递送了过来,看到他接过,一口闷下了,这才
放心了。“你讲吧!”“夫人,吾谂着,系唔系吾哋,就应该一世做一个普通人,就几好!莫贪图咩咩荣华富贵、封侯列爵,就有一片田、一片林,一间屋,我种地,你织布,带着一双儿女,欢喜度日,岂不乃神仙般日子?顶解吾哋要如今这般,日夜不得安寝,惶惶不可终日?”羊斟突然讲出了一阵想要“解甲归田”的生活愿意,这倒让鹿苑女十分意外。一直以来,他给到自己的安全感,都是那份积极向上,永往直前,绝不认输的姿态;而今天,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他突然间会如此失意?“大人,归田园,做农夫农妇,固然系幸事一件;但真要如此,只怕未过几日,你便要厌倦了,又想过回如今这般日子,会将如何呢?”鹿苑女还没搞清楚到底羊斟受得什么刺激,还只是半推半就地去想象羊斟可能只是一时累了、乏了,心灰意冷一小段段,低沉过后,就会重新振作吧。于她自己而言,却是不能再过回“农妇”的日子的,所以,就算是“劝”,也得巧妙地往她想要的那个结果方向上去“劝”。“你有没有谂过,吾得终有一日变老、变弱,驾不得马,拉不满弓,抡不动剑之一日?倘若到果时,再有纷乱起,兵民乱,吾等亦无力相抗,甚至,最终,可能吾哋也不得不自断生路,不得好死,如若有此一日,你仲会贪恋今日之权倾天下,不舍锦衣玉食常在吗?”羊斟的这番“假设”,每一种,都往“绝路”上引,鹿苑女感受到了浓浓的“负能量”,也跟着浑身不自在起来,于是她赶紧握紧羊斟的手,勉强让自己保持着微笑,说道:
复空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