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丹一起摔到几乎要晕过去的,是躲藏在他袍子里的羊斟。
两人凭空是“掉落”下去的,而那个下落的口,已经立即重新掩上,毫无痕迹。
这堆很厚的草垛,也是事先预备好的。而此时出现在王丹面前的这位微弱烛光下的楚将之脸,他并不认识,却似乎又有些熟悉。
“呵呵,吃得可好?”
“感谢将军相救!请问将军尊姓大名?”
王丹先是把羊斟的小身子,复又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坐直后,抱着问道。
“谢倒不必!吾兄桓邕,吾单字一个‘驷’,乃此南门守将。”
“原来是桓家兄弟,不知丹有何幸,得遇相救?”
看到王丹还是一副谢来谢去的样子,桓驷哈哈大笑,手抚胡须,小声说道:“有位常将军,拜托于吾,救你父子二人,原本此处乃吾逃生之所,奈何‘受人钱财’、‘忠人之事’,吾既已得巨惠,就勉强放你父子二人,却也无碍!”
“常将军?吾却不知,系宾位‘常将军’?”
王丹的确没有和哪个姓“常”的将军走得很近,几乎可以说,就没有什么至交姓常。
“佢话系奉老佐将军之命,其他吾亦不知。”
“原来系咁样!但系,吾始终不明,桓邕系你兄长,你顶会与佢二心呢?”
王丹不明白的事,桓驷颇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吾与吾兄,虽同为此彭城之官,论文韬武略,吾宾有一样系佢之下!但系,楚共王封佢为一城之主,而吾乃一介区区门将!如若吾无特功相较,何日可以落正吾位?尽施吾材?”
“你话,你要‘特功’?未知此功乃何物?”
王丹突然觉得有一丝凉意袭来。
“彭城之役,楚宋厮战月余,如今几近再无粮草、军资可抗,楚人不降,宋人不退,目下仅一要人为解。”
王丹看着那点烛光在跳动,上面的火苗,像一个指向标,忽左忽右,似乎在指向他自己。
“未知此‘要人’系唔系吾?”
努力稳住情绪,王丹冷笑着调侃着自己。
“哈哈哈!丹兄于宋之官场身无一官半职,于江湖亦无一亩山林,顶算得上系‘要人’呢?你亦太眙得起你自己啦!”
“系啊,莫要杀吾爹,佢不值几钱嘅!”
羊斟从王丹的身后露出小脑袋,帮他父亲讲情。
“哈哈!童言无忌,果然如此!你父子二人,都系‘废物’!吾改主意啦,留你哋何用?反正银两吾已收着,不如就此超度你父子俩一起上路?可好?”
王丹一听这变化,立马把羊斟按回到背后掩藏起来,笑道:“如果吾哋真系‘废物’,桓驷又有何益劳神周折,救吾二人?留俾你阿兄手刃,岂不快哉!”
烛光猛得一跳,随即就稳定了下来。
“呵呵,算你识数。吾呢,要立特功,亦爱银财,为两全齐美呢,吾就发一发善心,先救下你俩性命,再趁城上吾兄与宋死战之后,视其战果,吾再眙下,如何用好你两个‘废物’。”
王丹心想,从心机之深来看,这个当弟弟的,的确要比嚣张的哥哥有谋略得多。
就在这城墙下的暗室里,三人正在讨论“生死”大事的时候,这城外面的生死之战,也是越战越酣。
老佐亲自上阵,派上了最后的全部力量,与已几乎箭尽粮绝的彭城楚军进行最后的殊死之战。
桓邕顾不上寻找王丹,也顾不上自己的耳伤,四处大喊“桓驷”,即无响应,气急之下,亲自指挥,率领城楼上的将士,指着那准备好原料了的“金汤”巨锅,命令着:“添柴!添柴!给我烧!”
但是他万没有料到,这负责“金汤”的十几位民夫,并无一人点火,反而是集体倒戈,把“金汤”全部倒洒回城墙以内,顿时这城上,臭不可闻,一片混乱,正准备其他守城工具的楚兵们,也都纷纷后退,避之不及。
桓邕大怒,抓住身边的一名正在后退的楚兵,一剑下去,身首分离。
擒着这位士兵头颅的桓邕用最大的声音,狂吼道:“敢后退一步者,如此!”
这位死不瞑目的楚兵,脸上惊恐的神情犹在,脖颈处的血滴和其他液体,都在不停地下落。
面对与自己同生死、共命运的弟兄就这样丢了命,其他楚兵吓得也不知到底是进好,还是退好,僵持在原地,手中虽然抓着刀剑,却并无方向,只是那样僵持着不动。
“此等民夫,违抗军令,皆可杀!还不速速上前落命返来!”
桓邕剑指“金池”边搞“内讧”的这群,厉声下着命令。
“杀一人者,赏金十两;杀宋将者,赏金百两;杀老佐者,赏金一千两!退半步者,杀无赦!”
这死命令一下,楚军士兵互相一看,也顾不上许多了,高喊着,给自己壮着胆,向着城边这十几个造反的“民夫”先杀了过来。
这些“民夫”虽为宋之精兵,无奈乔扮之下,并无长械傍身,从靴筒中拔出的短刃,搏杀范围有限,很快就败落下风,重伤之下,逃生无望,纷纷直接从城墙跳了下去,希望城下的宋兵,对他们,仍有一丝挽救的机会。
但是,城上的混乱,对于攻城中的士兵来说,根本就分辨不出谁是自己人,谁是楚人,一看到有人掉下来,不由分说,一通兵剑相加,可怜这些屈死的宋人,没有死在楚人手中,却被自己的兄弟部队误杀,尽亡!
这中间,只有一位没有跳下去,而是趁乱,杀出一条血路,从城墙上,一路飞檐走壁,竟然很快消失在了乱轰轰的彭城内。
“吾不能死,吾要找到王丹同羊斟!”
心中有此执念,浑夕并不恋战,虽然他对这些“民夫”为什么也会突然倒戈不甚理解,但就他们跳下城墙前,那冲着城下一脸希望的神情来看,应该是宋人。
他回到了曾和羊斟共同度日的破庙,一边清洗着自己身上的污秽,一边仔细回忆,从城墙上看到王丹消失的那几秒的时间里,到底自己忽视了哪里。
复空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