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生命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虽有险滩无数,但总是充满了活力;其实,生命是一株美丽的树。岁月是树上的年轮。而生命之树也总是会开出一些可爱的花朵。正因了这些花儿,生命才充满了喜悦和快乐,饱含着微笑和甜蜜,也正因了这些或早或迟或开未开的花朵,世界才变得美丽,变得精彩,变得让人充满了向往。
那天,玩腻了现代玩具的儿子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我存放在一个旧箱子里的一个东西——一只脚鱼壳,抓在手里津津有味地耍,我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歪歪斜斜刻着:一船明月两帆风——送好友阿宝。这不是福儿送我的吗?这行字还是福儿用铅笔刀刻的呢。一问才知道是儿子从我的箱底翻出来的。随着这个并不漂亮的脚鱼壳从尘封的记忆中翻出来的还有一段故事哩!
八岁的时候,我已学会了放牛。那时候,每到周末,便和队上的好友福儿一起替了父亲赶着队上的一群牛到山坳里放牧。父亲那时是我们家唯一的劳力,我们兄弟姐妹多,父亲累死累活也填不饱我们的肚子。因此,我去看牛,父亲便又可去赚几个廉价的却偏偏不可缺少的工分。
记得那是一个美好的晴天。父亲的病一直没好。我和福儿把牛赶到五斗冲,然后干起了抓螃蟹捉泥鳅的勾当。五斗冲有一口塘,塘后面有一口泉水总是流不干。 中午时分,我们把水牛牵到水塘里,把牛往水塘里一阵猛赶,利用牛把塘水揽浑,然后去捉奸些晕了头的老木虾子。当我们把虾子捉满一斗笠时,福儿友出一声惊叫——原来他发现了一只脚鱼。但等他喊我过去时,脚鱼已爬进了塘后面那口泉水眼。
福儿赶忙用手当锄使劲抓,但脚鱼已不见了踪影。我跑到半里外的蓄牧场借来了一把锄头,福儿便满头大汗地挖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轮战,脚鱼被我们追到老巢,逮了出来。我们把脚鱼翻过个儿来,露出他雪白的肚皮,再看他吃力地翻过去。玩够了,我们才发现这给了我们快乐的东西给我们带来了麻烦——不好分账。因为我们谁都不肯要那些吃厌烦了的老木虾,而想要那可爱的脚鱼。因为我听妈说过,要是我父亲能吃上一只脚鱼病就会好了。而我又是多么希望父亲的病早日好起来啊!福儿说,要不猜拳吧。谁输谁就拿下。我当时是多么希望得到那个脚鱼啊,但偏偏老天不长眼,让福儿的钻子把我的拳头破了,我输了。于是我撒赖地提出脚鱼一人一半。福儿不干,说:一割开就不好玩了。那天我们打了一架,我又输了。福儿胖胖的身子压在我的身上,傲气地说:“你还要不要把脚鱼挖开?”我当时真是羞愧难当。那天我回家哭了一场,是为自己的出尔反尔?还是为自己的无能?或者是为没有弄到脚鱼为父亲治病?我不知道。那天我把虾子全扔进了塘里。“今儿怎么啦?是不是有心事?”回到家,母亲见我神情不对,问我。我哇地一声哭得更猛烈了。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我的讲述,父亲脸色苍白,叹了口气说:“吃完饭,到福儿家去向他认个错。”
我不去!我没错。是他不讲理。他爸是队长又怎么啦?我有些执拗地说。
他家的人一个个比牯牛还壮实,吃什么叫鱼?我还没说完,父亲抬手打了我一巴掌。父亲很少打我,这一次可把我打疼了。
泪水顺着我的鼻子往下流。我心中委屈啊!父亲轻声细语对我说:伢崽,在利益面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有好处要先想
着别人。还有,讲过的话要作数。这是做人的根本。一个男人,出尔反尔算什么?讲话不做数,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听了父亲的话,我不甚明白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我刚要出门找福儿,听见响起敲门声。打开门,竟是福儿和他爹。父亲的脸有些黄,连忙说:“福他爷,是我家宝儿不是,正要去赔罪呢!福儿他爹说了:哪儿话呀,福儿不晓事,我刚才还教训他来着。福儿快给伯伯和宝儿赔不是。
这时,福儿从怀里端出一个钵儿,放在桌上,说,伯伯,这是我和宝儿挖的脚鱼,我娘蒸好了,我给您送来了。您补补身子吧!
我父亲连忙推辞,无论怎样也不肯收下。这时福儿他爷火了:你不收,就是不肯原谅我家福儿。脚鱼壳我让他留下了,免得以后不记得。他们走后,父亲硬叫我把那钵脚鱼送了回去。可是没过多久,福儿又送了过来。福儿讲,他爹说了,要是再送回去,他爹要打他。
后来还是把他们全家接到我们家一起把那只脚鱼吃了。那真是一顿极有味的晚餐,我们破天荒吃的都是白米饭(但那一餐吃掉了我们几天的口粮)。从那以后,我和福儿再没吵过嘴,更没打过架,成了一对真真切切的好朋友。再后来,我考上了学校,福儿为分别哭了一夜、然后将那个脚鱼壳送给了我。
看到这个脚鱼壳,让我想起了那些美好的少年时光。或许,这些记忆是生命里最美的花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