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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少年行(1 / 1)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那时候,收音机里这首歌飘荡在田野的上空,也激荡着很多少年的心。那时的流行歌曲刚刚风行,那时的流行歌曲比现在更韵味。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流行歌曲。但一颗少年悸动而孤独的心,早已开始飞向外面的世界。

那一年我十六岁,身子还没长开。像一棵豆芽菜般长在村子里。放牧、砍柴、出工、挑水这些琐碎的事情令我极其的厌烦。走在田埂上,常常望着头顶的那一线天空默默的发呆,梦想自己如潇洒的白云般飞出小村,早日放飞自己的梦想和青春,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

想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精彩,也想去体会一下外面世界的无奈……村子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精彩?我在心中常常构想着。总想离开那个小村庄,像一只刚刚长成的雏鹰,总想离开父母独自去闯那么一闯。

终于有一在,等到了一次机会。大舅舅的大女婿,我们呼之为介哥的接了湖北一个大单,需要一批人去做泥工和小工。所谓小工又称副工。就是在工地上给泥工师傅打下手,和不泥沙子,递砖块,做杂事。我力气不大,本来是不合格的,但经不起我母亲向舅舅求情,同行的满舅舅答应带我去,当时约定的工资是小工每天三块。泥工每天五元钱。作为一个从未外出的乡村少年,没有想过工地上会有多辛苦,只想着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领略不一样的风光。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我背起行囊,走出了家门,也走出了母亲泪眼朦胧的视线。母亲再三叮咛,搞不习惯就回来。说着,将捏得温热的五元钱缝进我的内衣,我心中默默地说,妈,我一定要干出个样儿来,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带着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我随着表姐夫介哥和满舅舅一行人懵懵懂懂地踏上了走向外面的世界的路……

那日,春天清冷的阳光照耀着我的脸,我口中却轻快地哼起了那首关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歌。啊,令人神往的外面的世界!

那个时候建筑行业刚刚兴起,表姐夫介哥是个泥工师傅,我们一行几人是跟着介哥到外面去建房。介哥是个包工头,在湖北某地承包了一个300多万的工程,我们一路上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赚了钱后回来时怎样玩个痛快。那个时候,万元户是令人羡慕的,300万对于我们而言是个天文数字。一个300万的工程做下来,介哥说可以赚几十万,我们跟着他做小工,一年下来一个人能赚大几千。那时最大的票子是10元的,我们亲切地叫做工农兵。

几千块钱,对于一个从未出过村子,没有揣过10张工农兵的人来说,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啊。我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到时要买很多书,要到上初中时读过的范仲俺先生的一篇传记里记叙的驰名中外的岳阳楼去凭吊。我心中的岳阳楼该是何等壮美啊!

我们坐汽车到了长沙火车站。那个时候的长沙火车站还比较小,有点陈旧。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排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的队,我才被挤上了开往岳阳的火车。介哥是个有些木讷,不善言辞的人,发给我们一人一张火车票之后.什么话也不说、就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抽烟。

终于,火车在响过一声沉沉的汽笛之后,轰咚轰咚地开动了。火车里东倒西歪地坐着各式男女,味道有点杂。我们几个人坐到一起,谈论着一些以后的话题。一会儿,来了两个穿制服的人,要我们每个人都拿出车票来验证。我有些慌乱地拿出车票,交给他验了。不一会儿,又有一个穿制服的人来验票,我心里暗暗地说:幸亏我没有把车票丢弃。验完票我们刚刚睡着,天便开始下起雨来,透过窗口,车外的雨哗哗啦啦下个不停。在啪啪啪啪的雨声中又有人喊验票。车到岳阳,票已验过五次。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说,搭火车可真累啊!这才把捏在手里已汗湿的车票扔掉了。

出站口水泄不通,仿佛后面来了乱兵或洪水似的。拼命挤到门口我才知道我还是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给我第一次坐火车上了一课。

原来火车票还需要在出站时经过最后一次的验检。——一个女警拦住了我。

“你怎么无票乘车?罚款!补票!”

“我把票丢了!”

“谁信?”

“刚才不是验过几次了吗?你叫他们来!”“补票!少废话!”

“我不补!我明明验过票了,这些人都可作证!”“那好,你进去吧!”

不由分说,我被推进丁了一个房于,房子里很脏,有各式各样獐头鼠目的人,他们有的是扒于,有的是无票乘车的,而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村少年却内为一点小小的过失莫名其妙地被放在他们一起,我内心的羞愧使我眼中涌出了泪水。我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也为警察的不听我讲道理而难过。同去的满舅掏出五元钱为我补了票,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我才被放通行。这时,华灯初上,岳阳街上到处是一片热闹景象,而我内心却莫名地感到孤单。

我们这几个远离家乡的旅者,挤在候车室的一个角落里,刺般的春风吹拂着我们的脸,笔直灌进我的衣领里面。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时,来了一个算命先生,手里捧着一把签,表哥于是随手抽了一签,签云:瓦上晒胡椒,十粒胡椒九粒飙!这是事情要黄的预兆。

那八字先生一看表哥的脸色,忙要表哥再来一支。表哥又抽了一支,一看脸都黑了,我拿来一瞧,只见上面写着:落雨天担稻草,越担越重。

那算命先生起身要走,口里说“奉送”,但表哥叫住了。表哥说:我受背,怎能怨你?于是给了他二毛钱。两张下下签让我们内心很沉重,不知前路如何。也加重了我们的心理负担。我们仿佛预感到了此行的艰难。但千里奔波,开弓又岂是回头箭?好在这时汽车来了,于是我们冒雨上了长途汽车,向洪湖飞驰而去。想起电影里听过的《洪湖水,浪打浪》那首好听的歌,这给我心里增加了一线希望,洪湖啊洪湖,你将以怎么样的面貌迎接我们这些远客的到来?

一路上,雨下得更猛更密了。车前玻璃上的雨刮子也忙个不停,玻璃上一线线的水流迷失了我们的眼睛。介哥说,这该死的春雨不知要下多久才会停!一下雨我们就开不了工。这么多人闲等也不是个事啊。但我们没想到的是,更大的不幸还在等着我们呢!

车到洪湖,雨已密得寻不出缝隙,洪湖在暴雨中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巨浪翻腾,好像要把我们吞下肚去。车开上过湖的渡船,渡船在风浪中剧烈地摇摆不定。而天上正是雨骤风狂,我们这群来自异乡的山里人,面对凶神般的滔滔巨浪,只有暗自祷告观世音菩萨保佑能平安到达。

平时歌里所唱的温驯的洪湖此时变成了一个恶魔。船刚离岸,一个浪来,浑黄的洪水便几乎淹没了船身。仿佛我们已置身于水晶棺中。汽车上胆小的女同志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更增加了紧张的气氛。

“各位旅客,请不要惊慌,请大家通力合作,我们一定能闯过难关!"广播的宣传无疑更增加了我们的恐惧感,证明我们遇上的不是一般的风浪。我们只能把玻璃窗打开,好在船翻时能飞出车子。但在偌大的洪湖里,如此凶猛的风浪之中,飞出汽车又能如何?对于我们这些来自山里的旱鸭子,面对大风大浪,黄水都要吐出来。船到湖心,风浪更大了!船在更加剧烈地摇摆着。一个探头的小男孩落在了甲板上。我们每一个人都

捏着一把汗。一对男女不听船上水手的劝告,跑到甲板上拉小孩子上船。这时,一个巨浪卷来,三个人都跌倒在甲板上几尺深的水中。在水手的帮助下,男人和孩子都爬上了车,他们一个个已全身湿透。那女人在上车时,浑身颤抖,由于手头抓紧,又踩进了水里。这时一个船上有两个水手跳下了滚滚洪水。

在人们的期待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水手将女人拖上了甲板,但另一个水手却没有起来。过了两个小时,船终于靠了岸,那个妇女在众人的救护下,醒过来了,只有那个水手,一直没有起来。我们每个人虽然都湿了衣服,但此刻却没有冷的感觉,站在岸边像做了一场恶梦。

坐在车上,车在堆满黄麻杆的公路上穿行,牙齿便开始了战争。但我们的心里说,到了目的地就不冷了。

过了三个小时,我们才到达目的地。雨,早已停了,夕阳西下,我想起了在遥远的村庄的那个家园。。

但,监利人给了我们一个见面礼,表哥承包的三百万工程出现了问题,谈了几天,300万工程竟然泡汤了。表哥和先来的签约人去交涉,我们住在民房里等待消息。

我感到一种孤单和无助,一个人找到新华书店,取出母亲缝进内衣口袋里的五块钱买了两本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另一本是(宋词三百首》。一个人坐在有些黑暗的屋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读这两本书。

过了十余天,听介哥说,事情闹砸了,谈判失败,工地包不成了。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回家。我一下子几乎难以接受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实,一下子懵了。更加令人难过的是,那个前来订合同的人拿了一些赔偿款跑了。第二天,一些民工找到当地主管部门的一位负责同志,向那个大肚子的什么经理申述理由要路费。唇枪舌剑闹腾到天黑,满屋子的烟雾把每个人的脸都熏得变了形。最后,那个人终于答应付给我们回程的路费。散会的时候,那个大肚子经理叫住了一直坐在角落看书的我,对我说:“你有什么要求吗?刚才为什么一言不发?” 我说,事情既然这样

了,还能有什么要求?算了吧,到这儿来走一走也不错。 那个经理没言语,从口袋里抽出一张10元钞,塞进我的手里说,

“我也没办法,这几块钱你拿去用吧。”那个经理摸出一张工农证放到我手里说。我说,我没做事,我不要,那个经理硬将钱塞进我手里说,,这是我个人送给你的。在那个时候,10元钱于我而言,可以买好几本书。但我还是没有接受,我说,谢谢你,钱我就不要了。后来在回来的路上,同行的人责怪我不该不要。我说,做人要有原则,我没做事,凭什么要他的钱呢?这件事情过去了四十年,但那个大肚子经理却让我一直记得,虽然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送钱给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应该成为房产大亨了吧?在这个世界上,有的缘份可能就是见一次的缘份。也是一次人生的美好。

回家的时候,雨早停了,阳光很好。再经岳阳时,我们登上了我久慕的岳阳楼,范仲淹老先生笔下的那种壮阔的场面已不复存在。岳阳楼仿佛也有些苍老,只有那篇千古不朽的《岳阳楼记》依然千古不朽。

我站在岳阳楼上,忽然想起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也想起“文章千古事”这句话。不朽的总是思想和文章。

通望远处的天空,心中枪然。我无法预知我的未来和命运,但我相信在洪湖的浪淘中走过,在岳阳楼上缅怀过先贤的这个孱弱的少年,能面对一切。

岁月匆匆过,不老少年心。到如今,岁月已不知不觉过去了四十年,当时的小小少年早已鬓染秋霜;当年在村口张望归期的父母,已离去多年。当时同行的满舅舅,介哥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正像歌里唱的一样,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但,一代一代的人为生活而奋斗,为实现美好生活而不断向前。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吧?

岳阳楼,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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