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月之后,她来到了省城我的学校。那一天我可真高兴啊!好久,我终于麻着胆子说:“叶姐,我写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小叶没有说话,拿出一些熟鸡蛋和一些油炸红薯片,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抓住我的手。“宏亮,你是一个大学生了,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你的思想怎么还那么旧呀?这叫什么?以身相许?还一个大男人呢!你只要好好读书,便是对叶姐我的最好报答!我当初承担对你的责任,一是我们家对你们家的歉疚,二是看你可怜,三是看你聪明,现在你怎么书越读越糊涂了呢?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好好读书,别的都不要管。”
“小叶姐,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你!”
“还说!你想姐姐老得嫁不出去吗?”
“不!小叶姐!你不会,你永远不会老的!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年轻而又美丽的。”
小叶说,“别说傻话了,这个世界上吃五谷杂粮谁能不老?再说,宏亮啊,将来,会有一个又年轻,又漂亮,又有学问的女孩子被你选中的。”
“不”,我大声说“小叶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好!”
“胡说!你这话说得多没出息!你还记得那个井底之蛙的故事吗?你现在就是那只井底之蛙呀!你要再胡思乱想,不好好用功,以后我不会再理你!”
当时,我有一个极其强烈的愿望,我的嘴唇干燥得厉害,我想亲吻面前的小叶。但小叶放下一包东西便走了,她说来省城办事,有人还在等她。我打开那个包,是一件新织的毛衣。针线密密的,式样也是最新的。我捧着那件沉重的毛衣,泪又流下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小叶是准备结婚了,是来省城买点东西(主要是看一看),顺便来和我道别的。
那个秋天的夜晚是孤独的。仿佛这个世界已真正的只剩下了我。小叶已离我而去。从此,小叶除了每月给我寄钱,便再没有与我见过面。由于小叶结婚的伤痛,我也没有再回杉木冲的理由。我害怕回去。小叶每次在汇款人附言里写的都是同一句话:宏亮,你要好好学习。
在这年秋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正象小叶姐说的那样,一个又年轻又漂亮又有学问的女子翩翩来到我的生活中。
也许主人公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吧,在叙述中,他的情绪波折很大,有好几次,他的眼中盈满了男儿泪水。此刻夜雾越来越重,主人公的故事似乎也将接近尾声了。
我和我那位又年青又漂亮又有学问的女朋友演出了一场现代爱情故事。我们的所谓的永恒的不变的爱情在一个小小的利害关系面前,在一个十流男人的启发下,顷刻间消亡。
那天,我的宿舍里来了一个穿牛仔裤的男人。他留着很深的长发,象电影里所扮演的那些艺术家一样。我只听说过他是我们校新来的颇有背景的新生。我与他素无交往,我不知道他来找我干什么?
“你就是那个孤儿张宏亮?”
“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爱missP吗? ”
“这与你有关吗?”
“当然有关。因为她爱我,我也爱她。我们公平竞争怎么样?”
“有这个必要吗?”
“你是说你放弃?莫非你想和我来一次决斗?”
“也行。为了维护爱情,有什么不可?missP叫你来的?”
“嗯,她说,她不好开口。”
我说:“这有什么?当爱情结束时,勇敢地分手才是大丈夫所为。你走吧。”
失恋就象一场雨淋在我的头上。我有些可惜,也有些清醒。
我突然明白我的所谓爱情不过是一种寂寞中的伙伴,孤独时的慰藉而已。爱情其实离我非常遥远。因此,当那个自以为很了不起(是我们学校一个三等生,据说父亲是某局局长.可以让女朋友毕业留城)的男人来同我“谈判”时,我没有理他。
我说,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我背起行囊走出了校门,走出了那个令许许多多人眼红的省城。
那天,我走到郊外,天空澄碧如洗,野地绿草如茵。啊,自然。在此时此刻,小叶象一缕风吹进了我的脑海中。小叶姐,你好吗?我踏上了回杉木冲的客车。这许多年我为什么不敢回来?小叶为我做过那么多,难道有求过什么吗?一个少年在爱情上的自私是多么的狭隘,多么不可思议啊!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小叶出事了。
那天我在杉木冲的老家见到了气派不凡的小花。小花自从到旅游学校上学之后,不久便被南方一家五星级宾馆选中,后来成为了领班,回家时已是部门经理。她腰上别着那时还很少见的BB机,手里拿着移动电话,正在与人谈话哩。小花看了我一眼,说:“你好啊!不过我姐那个傻瓜可不怎么好。嫁了个傻子丈夫不说,现在要判刑呢!”
“小花,你可别吓我。”
“吓你?你到县城看守所去看看就知道了。”在路上,小花告诉了我小叶出事的经过。
其实,小叶根本上没有喜欢过史有才的侄子史怀仁。我们一家也都不同意。虽然史家是城市户口,史家也有钱,但我们讨厌史家。但,自从你考上大学之后,姐姐的那点工资都早已用光,但她仍然要一个人顶着。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你这样,为这事,我们家还吵过。但,你进大学之后,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史家的婚事,而且在不久之后,就办了喜事。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他什么嫁妆都没买,她把钱存着。前些日子她丈夫死后,我们才知道,她自己一分钱也舍不得用,都变成了汇款单。为此,她还和史怀仁打过一架,后来,我姐说,如果史怀仁把这事说出去,或者还说多话,就离婚。史怀仁才罢休。
你知道的,史有才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他外表和善,内心狡猾。这是我们都不同意你到我们家住时,我母亲告诉我们的。他害死了我大姐,还不肯罢休。在我二姐嫁到史家之后,老想占便宜,我姐只跟我说过一次。这次,我姐可能忍无可忍,想做了他。我姐你知道,她是很善良的,对谁都好。我想不通,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难道真是老实人做绝巴事?她在一杯擂茶里放了足够的老鼠药,谁知,史怀仁恰好回家,把擂茶喝了,当然,史怀仁死了。于是,她被史家以故意谋杀罪告了,五天后开庭审理。我知道这件事情时,已经迟了,因为我姐供认不讳。现在我们去小宝那里,公安局和法院都有他的同学,我也有一定的关系,看能不能尽可能轻判。
“你去吧,我先去见见小叶。”我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朝看守所走去。
小叶变了。她那纯真无邪的脸上已写下了许多生活的沧桑。她蓝天般的眼睛里已有了些许凄迷和慌乱。但,她依然那样端庄,那样善良,那样美。
火已渐渐地熄灭了。主人公的叙述就此中断。我们的主人公张宏亮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他宽厚的嘴唇紧闭着。仿佛此刻他也是一个被故事所感动的听众。他似乎已不准备讲下去。我们都看着他。他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这时,似睡非睡的莫洛夫先生在火里放进一把柴,火苗又窜上来了。张小宝看了我们一眼,说:先生们,女士们!故事并不精彩呀!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太陈旧了呀?我看这样的故事不听也罢。明天,我看我们为明天干一杯,怎么样?酒喝入我们的口里,有些苦涩。
张小宝两限望着天空中寥落的星辰,叹了口气说:“我记得在学校读书时,我朗诵过电影《简.爱》里的一段词,那是《简.爱》和罗切斯特的一段对白,我非常喜欢。现在我来为大家背诵一段台词。宏亮兄,可否?”
宏亮两眼泛彩:“局长先生见笑了。”
张小宝道:“此刻,我非局长。我叫小宝。一个醉汉。一个即将背诵本故事最后一幕台词的角色。费丽.花(小花的英文名),你看如何呀?”
“常言说:家丑不可外扬。张宏亮把我们家八辈子的丑都抖落出来了,你还来助兴?”花小姐站起来说。
“一个时代总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谁叫我们处在这样一个时代呢?你名字都取了洋名了,还在乎这个?你这头金黄的头发,只是银样蜡枪头哦?”张小宝说。
“大局长啊,你真的已经醉了。人生能得几回醉啊?今天可是圣诞节,是进口节日。让我们学学洋人,是醉是醒又何妨?明天一觉醒来便都忘了。”
“那好吧!”
宏:小叶姐,你受苦了。
叶:宏亮?是你?你来干什么?
宏:我来陪你。我知道,我永远也配不上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叶:宏亮,你还是一个孩子啊!你真是一个傻孩子啊!
宏:小叶姐,我宁愿是一个傻瓜。小叶蛆,你嫁给我。
叶:你真荒唐啊!是不是读书越读越糊涂?
宏:不。小叶姐。我不是。我只是说出了多少年以前就想说的话。小叶姐,你知道吗?在你给我取名字时,我便已经开始爱你了。现在我现在书也读完了,马上要开始工作,我有能力爱你了。至于其他别的——让它们统统见鬼去吧!
花:啊,这里正上演一幕爱情喜剧呢!宏亮先生,你那个小美人何在啊?
宏:小花。你也许觉得这个世界爱情真的离我们已经很遥远,但真正的爱情是不灭的,也是永恒的,不管经历多少磨难,都不会消褪一点点。
花:你真准备娶我姐?你要知道,再过几年,我姐要成为老太婆了!
宏:小花,你不会懂的。真正的爱不会因时间而老去。我是请求小叶能接受我。你知道我接到小叶写给我的信,知道她结婚的消息时的感受吗?我曾经世界末日般地绝望过啊!我的发奋,我的活着都是为了小叶啊!我爱她,真的。我愿意放弃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我对她的爱或许从上一辈子开始,或许从更远更早的时候开始……
张小宝先生的声音越来越轻。
远处传来鸡叫声。我们一群人,缓缓从遥远的爱情故事里回到现实的天空。天上星光闪烁,河水悠悠而流。仿佛我们都刚刚从那个故事里走出来。只有张宏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辉,一种可与日月媲美的光辉。
小花、小宝、张宏亮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小叶以过失杀人罪被判有期8年。
8年后的一九九六年五月,张宏亮由于迎接省一个检查组,错过了接小叶的时间。当他驱车前往接小叶回家时,小叶已经走了。但小叶从农场出来后:没有回家,失去了消息。后来收到了小花转来的一封信,才知道她在东莞一家电子厂打工。但她完全拒绝了宏亮的求婚。这令张宏亮极其痛苦。他想停薪留职南下,但,一直没有批下来。直到一九九八年元旦,他随省财政厅组织的考察团到广东考察,才有机会见到小叶。但固执的小叶仍然没有答应与之结婚。笔者很遗憾一直没有见过神秘的小叶。我会有见到小叶的那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