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荒诞而真实的故事是从一九九七年圣诞节的夜晚开始的。
那天的主角其实是何一民。何一民当时二十八岁,男,未婚。任职于沙县育英中学。何一民是一个白白净净颇为标致的年轻人,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
当时,我们几个朋友相遇于沙县那个嘈杂的小码头,在纷乱的人群中我便一眼认出了他。他走到我的面前,摘下眼镜,用力抓住了我的手。我看见他眼睛里有些伤感。我们是来看他的。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应该是来喝喜酒。何一民象许许多多现代年轻人一样,和女朋友“无证驾驶”了两年,眼看可以拿到“执照”(结婚证)了,事情却发生了意外。
拿乡下的俗话来说,何一民煮熟的鸭子飞了。说得明白点,他在热恋同居几年后被人甩了。
何一民先生失恋了。他费了天大的劲将镇上弄到县城的爱得死去活来的美丽温柔的女友跟一个南下打工发了财的同学无声无息地走了,于是他的婚期便成了一个省略号。
在有些人,这或许是小菜一碟,现代爱情的节奏本来就这么快嘛。不是有一首歌叫《爱如一阵风》嘛,年轻人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固执的何一民先生却非常痛苦。甚至有些痛不欲生。他甚至还向校长大人请了一周的假休息。因为,他无法正常上课。他快崩溃了。他不知道失去了山盟海誓的女友,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作为他的老同学,作为老朋友,便不由分说要来开导开导他。我们总是以为可以开导别人,而别人也总是需要我们给他讲些他或许早已明白的道理。
于是即将进入这篇的莫洛夫先生、何洁瑜小姐等一群党友便一齐走在大街上。
沙县的街道是呈十字型的,往东是一条河,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女人河。往西是一片田野,田野不算开阔,因为沙县是丘陵地区。往南是去省城,往北是到何一民先生的家。在何一民先生的家里,我们对在哪里度过这个洋节日取得了一致的认同。在这个年代,很多洋节日开始成为人们的热捧,尤其是在小县城的人们,好像知晓几个洋节日是很荣耀的事情。我们虽然大都是乡下人,成了所谓的知识分子之后,在城市的屋檐下待久了之后,便不由得要想念自然。我们决定到一华里外的黄金洲上去进行野炊。
黄金洲是女人河上的一片荒岛。大水来时,一片汪洋。待水落去,草木生长,还有些歪脖子树长出新叶,甚至还会有几次山鸟几只野兔和黄鼠狼乱窜,有乌龟在岩石下休养。
拿何洁瑜小姐的话来说,我们有好久没有疯过了。于是,我们一行人准备了一些引火之物,填肚之物,扛着肩着往东而去。这时已近黄昏,远处教堂里悠扬的钟声不断地传过来。路边一只不知谁家的山羊在河坑里啃着青草,见我们路过,便“咩……”了一个颤音,同时朝我们多看了几眼。
“这是一只嫩羊。”不知谁说了一句。
“真肥呀!”又有人说了一句。
这只羊永远不会想到,它的一声友好的问候,一个小小的媚恨,加上旁人一句赞美,顷刻间引来了杀身之祸。
一想到我们将把这只嫩羊放在熊熊的篝火上烤得金黄,我们的血开始热起来,便毫不犹豫地向那羊的主人买下了那只无辜的羊。
提出这个议题的是何一民先生。他说我们不妨来点新花样,弄一只真正的烤羊吃吃。他的提议像一根火柴,一下子点燃了我们所有的欲望。于是那只可怜的羊跟着我们来到河中心的洲子上,还咩咩地叫着,它不知道遇上了我们这些带着眼镜的家伙是活到头了。
河里的水很清,洲子上稀稀拉拉的长着一些树,树叶飘零。那只羊在咩咩地作了几声祷告之后,被洗剥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夜幕已降了下来,我们点燃的火堆燃红了半边天。这个时候,羊已经在熊熊的烈火中实现了永生,我们却在吃着精神的圣宴——进行一场关于九十年代爱情的争论。
在那个连县级地图上也无法找到,芝麻绿豆般大的叫做黄金洲的孤岛般的荒洲上,何一民先生发表了一篇惊世骇俗的演讲。
演讲的题目叫:“世纪末,爱情贱卖”。演讲中说:“亚当和夏娃当初并非为了爱情,而是一时的冲动和欲望的失控;梁祝哀史讲叙的只是两个偷情男女的失败而已。而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梁兄的阳痿。其实爱情只是一种虚无,一个阴谋。脱掉爱情的外衣,便是欲望。”
何一民先生慷慨陈词说,“当偷情和放纵情欲被带上爱情的花环的时候,爱情便只是秋天的花朵。”我们自然知道,吃不到瓜的说瓜酸。何一民先生在被爱情伤害得心口流血的这样一种情形下,心里难以平衡,说几句过激的话是很正常的。这时,坐在火边的何洁瑜小姐提出了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你们说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吗?”
我们的哲学家莫洛夫先生回答说:“当然有。但是,爱情是一种非常精神化的东西,而婚姻却是一种极物质化的东西。如果你拥有了爱情,你就要成仙;如果你走进了婚姻,你就必须成奴。而我们既成不了仙,又不愿成奴,如何能快乐?好吧,真也好,假也罢,有也好,无亦罢,我看我们现在不如来做一个老游戏:各人谈谈自已的初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