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堂都是老地方了,每次见面都在这里,也没什么人格外注意。
这学堂里读书的,大多是些贫苦人家的子弟,下课的时候玩的肆意,以前给这处捐过钱修缮,是以这边有个地方专门留给她的。
她到的时候,约定的人还没来,老先生笑着看她。
“妙儿姑娘好久没来了,段小姐也还没到呢。”
暮挽笑着颔首应下,把带来的糕点给先生,让他一会给孩子们分了。
至于老先生为何叫段娇娇为段小姐,纯粹是因为这厮喜欢捐钱,她挣的钱都填进了这学堂后续的修缮等地方,包括家境贫寒的学生也一直关照着。
段娇娇还没到,暮挽瞧着这群玩闹的孩子,这声音真是不小,洞穿力极强,耳朵都要炸了。
老先生尴尬的笑了笑,“这……哈哈,他们就这样。”
说完,有些落寞的垂了头,“说来惭愧,如今这里教书的只有我这么一个老头子,教出来的学生也……哎。”
一句三叹,瞧着这群天真的少年依旧不知国家安危为何物,天天就知道上房揭瓦,不由得有些头疼。
院子里,他们又换了树枝打打闹闹,各个自称是什么什么将军,一群人乱成一团麻。
暮挽心态好,看得开,大手一挥,靠着软垫子笑道。
“万事皆为缘,他们不愿学也是一种缘。他们现在这样志在家国难道有错吗?并没有。若有朝一日国破家亡,手执书本难道就可以平定前方战乱吗?”
“大郅重文轻武,先生看看如今的局面,可还有挽救的办法?时也,命也,须知人各有命,先生为何要自缚?”
暮挽坚定的认为,每个人都应该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大胆的往前,而不是在别人的建议下步履维艰。
人生来就有不一样的理想,年少时最为热烈,若是此时不放手去追求,年岁渐长便会身有束缚侵扰,施展不开手笔,为红尘世事牵绊扰乱。
她如今正有干劲,若是再过几年,她也会犹犹豫豫的。
先生倏地垂眸,毫无预兆的红了眼眶,白花的碎发从额前细碎垂下,复而苦笑抬眸看向她。
“可老朽……只空有这一身酸朽学问,对舞刀弄剑之类一窍不通,无任何东西可以教授孩童。”
暮挽止了话语,长长叹了口气。
院子里孩童还在玩闹,上房揭瓦,爬树滚泥,挺着小胳膊小腿比力气,跳的欢快。
她再回首,室内架子上书籍已快要落了灰,满满的摆着陈旧的古籍,笔架上悬着的狼毫已经开了叉,墨水干的早已无半点光泽。
站在这里,目光复而看向围墙外的一片世界,暮挽同样看不到这个王朝的半分希望,这么久,她都没敢和侯爷提起这方面的事情。
未来会走向怎么样的一条路呢?她莫名的有些好奇。
侯爷想要挽救,可就这么几个人想要救国,难道有可能吗?朝廷积弊,偏偏压根就改不了。
门口有热闹动静传来,暮挽知道她已经来了,笑着起身,“先生好好上课吧,我和娇娇自己聚一会。”
“好。”
走过院子,长廊转角走来一人,轻云楼那身头牌娘子的衣服还没脱下,暮挽对着走来的她抛了个媚眼。
段娇娇没好气的直接翻白眼,站在原地瞪着她。
“好你啊小妙,你怎么好端端的给顾西侯做了妾室?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好意思去轻云楼看我啊!”
暮挽上去抱着她,“哎呀哎呀,别生气嘛!我可喜欢侯爷了。”
段娇娇一脸嫌弃看她,“喜欢谁不好,你喜欢他?他家里三尊观音菩萨,真是不知道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这里面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她拉着段娇娇往里走,“具体的等我去轻云楼找你的时候再细说,今天是特地找你大概说明一下的,否则真怕你误会了。”
两个人可是好久之前就认识的,算得上是一路走过来相互扶持的姐妹,必须要和她说一声这件事的。
话到此处,段娇娇拉着她,很是认真的盯着她眼睛。
“你是真心喜欢侯爷的?他才离开多久,又不是死了,你真的能够重新喜欢上一个人?”
暮挽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这有什么,他走了,我躲过一劫,这不好吗?”
看她还嘴硬,段娇娇气的快打她,当真是没好气瞧着她。
“你说自己是躲过了一劫,我却认为,你错过了一生,否则你今日不会在这里,以那种无比怀念的语气又重新提起故人。”
“这世间如此之大,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会导致巨大偏差,你若没有深思熟虑去问自己的内心,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一生也就这么长,天下却那么大,错过了就真的再也追不回来了。”
谈及此事,暮挽很是坚定。
“侯爷和他截然不同,日后你就知道了,不用管我爱不爱,他对我好就足够了。”
段娇娇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暮挽曾经也是个天真烂漫的丫头,后来那场被欺骗的三日定情,让她如同笑话一般。
不仅段娇娇看不下去,就连朱三爷都看不下去,这件事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到最后大家都缄默了。
如今,但愿这侯爷是个靠得住的。
——
“咔擦——!”
天空一声惊雷,暮挽从梦中忽然惊醒,她望着屋里的烛火,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在侯府的小院子里。
窗外黑漆漆的一团,看不清楚雨下的有多大,雨声嘈杂,让人格外厌烦的很。
今日回来的时候浑浑噩噩,思绪纷飞,没想到还会做噩梦,梦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
那时,她一人在孤寂无边的黑夜里惊惧着,得到的却是他早已经离开的消息,甚至一句口信都没有。
思绪纷飞杂乱,暮挽抬手抱着头,几近崩溃。
兰苕急急忙忙过来,瞧见这一幕赶紧把她抱进了,“小娘小娘!没事的,外面就是打雷而已。”
暮挽眼角溢出一些泪来,又被她强行忍了回去,嘴硬道,“我没怕,我不怕打雷的。”
渐渐安稳下来时,兰苕低头,发现小娘已经靠着肩膀睡着了。
她眼角的泪,还没有彻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