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过年怎么比打工还累啊！好困！困死了！”林云曲烦躁地猛踢被子。
明明过年就应该无所事事地窝在被子里，暖呼呼地感受寒冬清冷，什么都不用忙，彻彻底底地放松自己，好储着精力开春后干活。
这怎么就越过越累了呢？
林云曲在被子里扭成蛆，最终还是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洗漱
大年三十中午这一顿饭林云曲吃得没滋没味的。
要不怎么说有钱人有自己的名利场，没钱人有自己的吹牛攀比场。
那些捧高踩低、信口胡诌的嘴脸，林云曲看得眼睛疼，只低头默默吃饭。
可偏就有人不太乐意看她自在。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引到了她身上。
“哎，云曲，听说你今年遭了些罪，没事了吧？”
一个看起来像是婶娘那辈的人一边夹着菜，一边问林云曲。
像是好意，可那眼里透出来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意味。
林云曲心里不爽，可顾忌着张婆子的，便没多说，只是点点头：“已经好了，谢谢婶娘关心。”
妇人挑起的话头就这么被林云曲不冷不淡地应着，目的没达到，更不乐意了。
上桌到现在，同桌的人哪个不捧着她，就林云曲一声不吭吃着饭，好像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妇人放下筷子，从袖里掏出一块帕子来，慢条斯理擦着嘴边的油渍：“这两年云曲怕是挣了不少钱吧，说话都硬气了。”
“那倒没有，还是没婶娘挣得多，云曲这样的，得跟婶娘学习。”林云曲挂着职业微笑，慢吞吞吃饭。
桌上的除了小孩子，哪个不是人精。
见那妇人的作态，再听林云曲的回话，心知两人交锋上了，谁也没插话进来，各自跟自己交好的人说着自家小孩的事儿，耳朵却不约而同地朝着林云曲两人的方向竖起。
妇人见林云曲三言两语就把话给堵回来，更觉得这人没眼见力，于是端出长辈的姿态来。
“云曲啊，也不是婶娘说你，你呀，也别太害羞，见人要学会打招呼问好，见人扭头就走，可不好啊，咱是亲戚，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别人可不知道，你这样以后嫁人了，人家得说张婶教不好了。”
林云曲这下是真生气了。
说她没关系，她当看猴儿耍戏，可这人攀扯上奶奶，林云曲是不乐意的。
林云曲咽下嘴里的食物，端起杯子喝了口甜酒，才状似无辜地开口。
“婶娘说的是，可是云曲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没跟大家打招呼问好了，我记得婶娘刚回来，我就打招呼了，还是第一个跟婶娘打的呢，就昨天，婶娘站在动哥家菜园子前嗑瓜子，我跟婶娘打招呼的时候，婶娘正把瓜子皮扔进动哥家白菜的菜心里呢，还吐了口水……”
此话一出，桌上安静了一瞬，不少人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那妇人，然后又去看芸娘。
农家子种出点粮食不容易，芸娘精心养出的白菜个大心卷，拿去卖都是能卖最高价的。
平白被那一年到头见不到两面的亲戚又是吐口水又是扔瓜子皮地毁了五六颗，心疼得慌。
此时见林云曲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出气的机会来了，对上大家八卦的眼神，坦坦荡荡地回话。
“是嘞，婶娘不常回来可能记不得村里的孩子，我却是记得的，曲姐儿确实好声好气跟婶娘打过招呼的，不过婶娘好像没注意到，曲姐儿还多叫了两声呢。当时婶娘那一口青绿的浓痰啪一下吐我白菜上，我心疼得慌，不会记错的。”
这下子，半桌子的人都吃不下了，纷纷停下来看那妇人。
芸娘描述的那场面，实在有点恶心。
妇人面皮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地掏出几个铜板来扔给芸娘，语气嫌恶：“拿去拿去，不就一颗白菜，当我买不起似的，眼皮子浅的东西！活该在这村子过苦日子！”
芸娘才不怕她，她在婆家立的就是耿直不怕事的形象，伸手就把铜板捡过来：“我知道婶娘不缺钱，也不把咱农家的粮食放眼里，不过谁叫我们就是靠着这个吃饭呢，不计较点不成，那不然岂不就成了有点小钱就不把乡亲放在眼里的人了，婶娘说是吧？”
妇人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知道芸娘不是软柿子，又把矛头转向林云曲。
“云曲啊，也不是婶娘非说你，做人呢就要大度一点，长辈说两句就说两句，怎么能人家说一句你就顶几句呢。”
林云曲憋着笑：“啊对对，婶娘说的是，我以后争取肚里能撑宰相。”
妇人这几年在外面时间长，听到过不少文绉绉的话，但林云曲这样说的她没听过，觉得自己终于又抓到林云曲的小辫子了，得意地开口。
“云曲啊，这你可就说错了。”
林云曲一愣：“错了？”
“应该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要学宰相，在肚里撑船，不是在肚里撑宰相，唉！没学好就不要到处卖弄，挺惹人笑话的。”
婶娘说着还挥了一下擦过嘴的手帕。
她旁边的大娘默默把自己的饭碗挪到另一边，心说这人也不咋地，连点餐桌礼仪都不懂，人家吃饭她拿着东西在桌上乱挥作甚？
落了灰尘叫别人怎么吃？
芸娘五岁的儿子平时最喜欢跟林云曲玩儿，最近还上了学堂，巧的是林云曲跟他解释过肚里撑宰相的意思。
单纯赤诚的小哥儿顶着吃得油乎乎的小脸，手里还拿着大鸡腿，闪着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反驳正在得意的妇人：“叔奶，肚里撑宰相的意思是争取做比宰相更大度的人。”
小哥儿生怕妇人听不懂，于是将林云曲给他说的例子又说了一次：“如果说，宰相肚里能撑三只船，那肚里撑宰相，就是撑三只船加一个宰相，能装得更多，所以姐姐说的肚里撑宰相，是说要做比宰相更大度的人，没有错啊。”
如果说林云曲的回话就是绵里藏针，小哥儿这话，简直就是拿鞋底呼脸，令人又疼又丢面。
桌上的人各个移开视线，装作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