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然入秋,满山的枫树,树叶红了。
莲乙扶着莲佑下了马车,让车夫和樱桃不用跟着。
“夫君,枫叶红了,一片一片落下,你伸出手,说不定就能接住一片呢。”
莲佑听着她哄骗小孩子般的语气,心中嗤笑,却还是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臂,展开手掌,感受着清风流动。
枫叶摇曳多姿,片片纷飞,竟真有一片落入他的手掌。
他惊奇的收回手,细细摩挲枫叶的脉络。
“哇,夫君运气真好,枫叶自己就落到你手中了。”
莲佑表情清冷,继续朝前走去。
莲乙连忙拉住他另一只手,轻快的说道:“我带夫君去那边转转吧,两边都是枫树,地上都是落叶,像是在走一条红毯,夫君你感受到了吗?”
莲乙一边说着,一边踩着树叶,发出清脆的声音。
莲佑表情淡淡,看不出喜乐。
莲乙倒是不介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朝身后喊道:“樱桃,将我的画具拿来,再拿个垫子,我要为夫君画一幅画。”
樱桃很快取来画具,并将软垫递给了莲乙。
莲乙选了个位置,将莲佑扶过去坐下,并对樱桃吩咐道:“再去将茶和琴都取来,今日我们也学学古人,在此附庸风雅一回。”
莲佑闻言,想象着那画面,心中竟有些向往。
很快樱桃和车夫将要用的矮几,画具和古琴搬了过来。
莲乙自己倒是不介意,根本不用垫子,直接席地而坐。
“如此美景,我先为夫君画一幅画可好,待将来夫君的眼睛好了,便知道今日我们所见的美景是何样子。”
莲佑心中剧震,他的眼睛还有复明的一天吗?
莲乙开始调色,而莲佑心中百转千回,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开口干涩的说道:“有劳夫人了。”
“不客气,樱桃还不为姑爷奉茶。”莲乙笑着对莲佑说完转头就吩咐樱桃,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让她机灵点。
樱桃在一旁烹茶,此刻水刚好沸腾,正适合泡茶。
手法纯熟的将茶泡好,奉到莲佑面前。
“姑爷请用茶。”
莲佑虽看不见,本身的礼仪气质却不受影响,只见他对着樱桃的方向微微颔首。
莲乙将入目所及,都画入了画中,画中男子正悠闲品茶,蓝衣俊逸,眉目清隽,姿态肆意,自有三分潇洒惬意。
枫树为背,大地为席,红叶纷飞,一人执杯,淡看风云。
樱桃走到莲乙身后,见画中之人惟妙惟俏,就算不认识画中人,也能一眼便能认出这是姑爷,从来不知道小姐的画技竟然如此好。
“小姐画的真好看。”樱桃由衷的称赞道。
莲乙闻言轻笑道:“是我画的好看,还是姑爷长得好看?”
“噗......”莲佑刚抬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便听到她的打趣,一时没忍住,直接将茶水喷了出来。
“轻浮。”一向淡定如莲佑,也忍不住轻声呵斥了一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调戏他,虽然她是他名义上的夫人,这也令他十分不自在。
“夫君本来就长得好看,画因你而美,景因你而成景。”
“口无遮拦,不许胡说。”
“不说就是了,我心里明白就行,如此美景只有我一人能欣赏,真是想想就开心。”
莲佑闻言,眉头轻蹙,欲言又止。
莲乙看他隐有发怒的迹象,连忙讨好道:“景色已经画好了,那我为夫君弹一曲吧,如此美景香茗,再配上我的琴音,一定叫夫君不虚此行。”
莲佑平复了心绪,默认了她的提议。
他没听说她还懂弹琴,传闻中的卓大小姐,一直都是羞于见人,从未听说过她的琴棋书画有何过人之处。
琴音乍起,空谷悠扬,如一卷书,徐徐翻开。
莲佑心惊,如此琴技,不该默默无闻。
琴音婉转,惹得飞鸟皆寂,只余风声吹动树叶的唰唰声。
这一曲似是山高水长,又似烛影摇曳,又如人潮涌动,又有空山雨后的清新之感。
随着琴音,让人浮想联翩,一曲从低到高,从缓到急,令人情不自禁陷入琴音,仿佛经历了一世沉浮,阅过波澜壮阔,最后只剩岁月静好。
一曲终了,清风拂面,墨发飞扬,莲佑久久无法回神。
即便无法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依旧能想象出她抬手间的风流婉约,这曲的意境,非超凡脱俗者不能弹出。
而樱桃更是满眼惊艳,就连她这种不通五音的人,都听得出这一曲有多动听。
“这是什么曲子?”莲佑内心震动,忍不住询问道。
“这首曲子叫‘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莲佑喃喃自语,品着这首曲子的名字。
“夫人的琴是一把好琴,这曲子也是一首好曲。”
“那我弹得不好吗?”
“当然,夫人的琴技也是一流,在佑平生听过的人中,夫人可排入前三。”
“那多谢夫君夸赞了。”莲乙笑着说道。
即便他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可闻琴识人,有如此琴技,能弹出如此琴音的人,很难与传说中的丑女联系起来,若无传闻,他该以为她是个超脱世俗,根本不能用美丑来定义的女子。
这一刻,对方的相貌已经不重要,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倾慕之情。
在上马车时,莲乙将琴递给他,让他先帮忙拿一下。
莲佑欣然接过,少了往日的抵触,手中不禁抚摸起手中的琴。
光凭手感,便能知道这是一把材质极好的古琴。
忽然,他摸到了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似乎是刻着两个字。
待他细细摩挲,才分辨出这两个字,竟然是‘天香’二字。
天下谁人不知,天香二字,曾经乃是湘国的禁忌,无人敢提,更别说有谁敢将这二字刻于琴上。
只因为这是千古美人盛世湘莲,祈帝独宠的香贵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