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把它送我？”
百昭翘着二郎腿惬意的躺在摇椅上缓缓的摇动，手中捧着的是柳云清从小阮山库房里头找出来的沧海珊瑚簪。
她一手捻着精美珊瑚，一手在金簪上来回抚摸着，时不时还晃动着垂落的珍珠。
柳云清茶杯挡脸，偷瞄着百昭的表情，面容有些严肃，可满眼尽是欣喜愉悦。
柳云清嘴角难以自持的弯起，许久，百昭才舍得将目光从簪子上移到柳云清身上，郑重道：“你可知这珊瑚怎么来的？”
柳云清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目光，故作从容地将茶杯对着唇，浅浅抿了口花茶，莞尔摇头。
百昭颔首，脚尖踩在地上，制止了摇椅的晃动，她撑起身子，一挥袖子，凌空出现一道深海巨兽的身影，闭眼歇息在深海巨蚌旁。
赫然出现的庞大身躯，长相悚然的海兽让柳云清瞳孔猛的睁大。
鳞片覆盖全身如难以突破的铠甲，如剑般锐利的鳍，一张一合间透出那尖锐的齿可以轻易咬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仅仅是看，便觉得凶猛野蛮胆颤心惊。
百昭指着那只缩小了无数倍的幻影，神情龙飞凤舞，高声道：“你爹和这只沧海海兽搏斗了十天。”
她捻着小指头的一段指节，抑扬顿挫道，“才说服那海兽忍痛割那么一丢丢爱。”
“做成了这珊瑚簪还有一串珊瑚手链。”
“珊瑚手链自然是同你娘一并飞升了。”
沧海珊瑚簪被送到柳云清面前，坠落的珍珠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百昭捋顺缠绕的珍珠，沉声郑重道：“这珊瑚簪可是留给你的。”
“我可不能收。”
百昭如此说着，指头却掐得极紧，可以看出她对这只簪子的喜爱。
柳云清暗笑着摇头，将珊瑚簪推了回去，“既是父亲给我的，那我借花献佛，在送予师尊，还望师尊别嫌弃才是。”
百昭听此言，中指轻轻一勾，簪子绕着食指转了一圈紧紧握在手心，意识到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挑，她抿着嘴瞥向柳云清，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这般礼貌是做什么？”
“你别是想拿个贵重的簪子，让我同意你与那毛头小子在一起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前次那小子在论法台出了风头。”
“他特意在悬剑神宗袒露心扉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你的身前同你卿卿我我，此举意欲何为？八字还未一撇，就想败坏你的名誉，其心可诛啊！”
百昭用劲敲击桌面的手都疼了，她琢磨着自己讲得如此明白，这徒儿再傻，也能猜出那穷小子的意图不纯吧？
结果抬眼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柳云清那张羞忸的面容，抿嘴笑着，扭捏道：“没有卿卿我我……”
百昭深吸一口气利落地翻了白眼，“得，白说。”
柳云清见百昭有火气，倘若她们在于渊身上停留过久，恐怕会再降低百昭对于渊的印象，她想了想，开口道：“听思桉师妹说，白舟道君近日修炼受伤，师尊你可知晓？”
“竟有此事？”百昭眉头一扬，来了兴致，“她倒藏得深，我是一点风声没听着啊。她骨头也是硬，居然没来向我讨两粒丹药。”
百昭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定在柳云清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责问，道：“莫不是你给她了？”
柳云清脑海飞快闪过那夜与思桉揣草药的画面，双目睁大拼命摇头。
百昭满意地笑起，顺手将沧海珊瑚簪插头上，一把站起，拍了拍衣裙，幸灾乐祸道：“前次她还取笑我，云清你记着，这就是风水轮流转。我倒是要去瞧瞧，好取笑一番。”
她兴致冲冲地往前大步流星走了几步，猛然回头对上柳云清那偷瞄的双眼，百昭眯着眼摆手赶人道：“没什么事就赶紧回你的小阮山。”
言毕，百昭回首唤来灵鹤，一脚踏上时余光瞥着微笑摇手的柳云清，悄摸哼声道：“两个时辰后巍岚这家伙还得来，万一……免得叫你俩碰上。”
柳云清自然没有听到百昭的顾虑，她睁眼望着百昭离去的背影，施法召来念灵，迎风而行。
路过柢桎峰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正欲悄悄绕路而行，却被那人大声制止。
“柳云清，近来无恙呀！”裘纱挥舞着洋溢的双手，驱使墨空晃到云清面前，“怎么样，可有帮我约到宋于渊？”
柳云清目光一怔，耳边回荡起她前些日子大胆而肆意的告白，眼前是她招摇夺目的笑颜。
裘纱如此张扬大胆的坦诚，她不免自惭形秽，明明他就在她的身边，他的心意清楚明了，他的顾虑她明明没有，可她却畏畏缩缩，像个胆小鬼。
如此想来，她看着裘纱，越发惭愧。
眼皮子不由地缓缓压低，声音也浅了些。
“不曾见到过他。”
“啊？真的可惜，”裘纱长长叹息，“明明我很喜欢他的。”
柳云清抬眸看了看眼前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因失落而微微佝偻，面容满是惆怅的裘纱。
“怎么在柢桎峰抓人都抓不着他呢？”裘纱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紧锁眉头道，“论法都快结束了，下回见面可得等到何时？”
“云清，”裘纱抬眼看向柳云清，“你真的没见着吗？”
柳云清瞳孔微颤，看着裘纱真诚的目光，嘴角强行弯起掩饰自己的心虚，脱口成章道：“这确实有些难……近日巍岚道尊也不见踪影。”
裘纱诧异不解，“可他并不是亲传，怎么你们宗的长老日日寻普通弟子作伴？”
话音刚落，裘纱脑海蹦出道人影来，幡然醒悟地摆了摆手道，“算了，你们早有先例，李思桉也是如此。”
二人之间忽然的安静让柳云清有时间在心里斟酌着离去的言辞，可她却实在无法忽视耳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叹息声，还有那明目张胆落柢桎峰的目光。
柳云清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那是当然啦。”
毫无犹豫的回答，却让柳云清迷惘了，不过几炷香的相处，她从何得情至深？
但是回忆起他的点滴，又觉得，倘若是他，一切都是合理的。
她看着裘纱，恍然懂了盘延在心底的那失措慌张空落落是何感觉，是害怕。
她一直占着梦境，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与他必有一段情缘，从而高枕无忧起来。而现下鲜明艳丽女子的到来，那毫无遮拦肆意萌生的爱意，才让她开始慌张。
她以为前世蜷缩在内的她都能得到他，高傲的觉得今生更不在话下，由此将自己囿于矜持。
明知于渊或在顾虑身世，明明她只需往前走一步，一切都会拨开云雾见青天。
可她偏生是个胆小鬼。
“真是胆小鬼。”
“啊？”裘纱没听清柳云清嘴里的呢喃。
柳云清摇了摇头，她望向裘纱，通过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她立下决心，不想再偷偷摸摸，亦不想背刺信任。
“我也喜欢于渊。”
内心无法抑制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待理智席卷重来时，柳云清眼睫微颤，心想裘纱应当会怒火中烧，或阴阳怪气，或大骂一顿。
然而出乎意料地迎来裘纱的迷惑不解。
“啊？”裘纱眉头皱起双眸尽是诧异，声音不由地高声，“你喜欢他？你们俩也碰不到一起吧？”
心中愧疚因此言一扫而空，柳云清努力维持着面上可掬的笑容，“我们碰到的时间可多了，比你多。”
“啊？”裘纱咧牙语气有些失望，“那他也太欺负人了！”
柳云清听闻，直道裘纱此言是在责备宋于渊处处留情，她赶忙解释道：“那倒也不是，他就是如此，你也不必太用情。”
“那不行，”裘纱严厉拒绝，“我很认真的！你这……”她的目光毫不遮拦，上下扫视不解道，“该如何接得住他啊？”
柳云清前脚还在叹裘纱的用情至深，后脚便听不懂她的话了。
接得住？指的是平日相处间的磕磕碰碰？
柳云清沉心思索，他们从未有过争执，好似大多是她单方面使得性子。
即便想法不同，他也不会反驳，往往在肯定之中指点迷津。
柳云清不禁露出笑容，坦然道：“一直是他让着我。”
裘纱点了点头，耸肩瘪嘴道：“怪不得。”
柳云清荡漾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忽地余光中出现一道御剑黑影，抬眼望去，见来人，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那人同她四目相对，展开笑颜举起持着重物的手用力地扬，并朝他们驱剑驶来。
那手持几千克重物，还轻松扬手的人是巍岚道尊亲传大弟子陈景。
“师妹，你怎么在这？”陈景迟疑的神情不过维持一瞬，看到裘纱后露出一副明了的神情，“啊，等宋师弟？他清晨就被师尊派去缭蜻林了。”
“缭蜻林？”柳云清与裘纱异口同声道。
“他去……”
‘嗖嗖’
倏忽一阵狂风猛地卷过，袭得柳云清躲避般的闭上眼，堵住了她的疑问。睁眼时，身旁红色身影已然不再原地，转身看见墨空早已驶出几百米外，裘纱洋溢的马尾仍在飞扬尚未垂落，那跃跃欲试的背影充满激动。
陈景上下举着铁，歪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柳云清，犹豫而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呃，师妹，你不去追吗？”
他见柳云清傻楞在原地睁着眼睛看裘纱利落的背影，这脚下的剑摇摇欲坠正反应着她心中的纠结，他心叹一句‘师妹真好懂’后御到她的身旁，摇头喟叹道：“裘纱好像势在必得的样子，恐怕于渊承受不住如此热烈的追……呃……”
一记刺骨的刀眼猛然刮来，让陈景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他瘪着嘴耸肩，手中举铁的速度不断加快以此掩饰自己的暗笑，悄悄驱使着脚下的剑缓缓离远。
不出他所料，下一刻，身旁的念灵势如破竹般冲了出去。
陈景嘴角扬起笑容，对着柳云清喊道：“缭蜻林未开拓处不远。”
这个距离他确保柳云清可以听到，正沾沾自喜的转身，脸瞬间白了一度，“师尊……”
巍岚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从远处柳云清身上缓缓挪到心虚乱瞟的陈景面上。
“诶，别说我多管闲事嘛，”陈景顶着巍岚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我们阮山宗自云清师妹出世以后，多久没有过喜事了……”
巍岚缓缓眨眼，指骨分明的手微微捏拳，颔首凝视陈景。
陈景没有放过巍岚神情一点一丝的变化，他低眸呢喃：“百昭道尊的事啊……”
他摇了摇头扬眉继续道：“百昭道尊她嘛，希望阮山宗人人皆以修炼为重，最好一生奉献于修炼，那两人若是真心相爱，她也不会是那般迂腐之人，师尊你说是吧！”
巍岚黑曜般的眼眸直直盯着陈景，陈景讨好地笑着，良久巍岚抿嘴，拂袖转身，轻轻道：“嗯。”
陈景愁眉跟上巍岚的步伐，手中的铁块呗收进乾坤袋，他紧紧黏在巍岚身后，“啊？师尊你怎么能说我油嘴滑舌呢？”
巍岚没有理会装模做样的大徒弟，而是别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已然看不见身影的柳云清。
说来奇怪，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