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犹豫和纠结的神色是极少见的,谷泉梨香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挣扎一下。
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压低了声线,软糯道:“母亲,我不想嫁。”
“我保证,以后我会尽量少生病,会努力为家中分担农活…”
声音轻柔,眼眸满是依赖。
在这样的恳求下,母亲的态度反而越发坚定了。
母亲甩开了她的手,厉声道:“住嘴。”
这两个字没有丝毫的感情。
谷泉梨香身躯微微一僵,缓缓的松开了母亲的手。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为了给你说一门亲事多么不容易,人家那边不嫌弃你这柔弱的身体,你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
母亲又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全是贬低她的。
谷泉梨香舒了口气,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
母亲的最后一句话: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们家可养不起你。
养不起么。
她其实并不费钱,在吃食上更是一点都不挑剔,饿不死就行了。
养她…真的很难吗?
“我…讨厌男人。”谷泉梨香轻声喃喃着。
推开窗户,望着外面的月色有些失神。
眼前突然飘过一缕如同海藻般的墨发,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下颌轻轻被挑起,那个半张脸都布满了伤疤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望着他头上的两个角和尖尖的两只耳朵。
谷泉梨香不由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角,还有耳朵。
身体一下腾空了起来。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抵在了树上。
男人像是对待宠物一般捏了捏她的脸,然后咧嘴,声音十分有活力的问道:“嘿,人类,昨晚你是怎么消失的。”
昨晚。
消失。
嗯,这个人的确是昨天毁掉隔壁村子的人,也是杀掉房主的人。
至于为何会突然瞬移般的消失。
谷泉梨香心想,大概和昨晚在她脑海中出现的声音有关吧。
谷泉梨香神游着,男人也不着急。
就像孩童般在追问着。
“呐,告诉我嘛。”
“呐,不要不理我嘛。”
“哎呀,在这样的夜晚,如此安静的话会让我忍不住想要吃人呢~”
闹腾…
谷泉梨香极少处于如此闹腾的环境,所以她微微蹙眉去推他。
依照以往的经验,她肯定是推不开的。
但是吧。
咚的一声,又是巨响。
谷泉梨香看着刚才强势抵着自己的男人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最后还是撞到一棵树上才停下。
谷泉梨香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
还是这般脆弱。
还是这般无力。
可她真的把一个看起来非常强壮的男人推飞了。
“咦,好痛!”
听见男人的声音,谷泉梨香才险险回过神。
连忙小跑过去,等到了他的面前已经气喘吁吁,冷汗直流。
早已习惯了这副脆弱的身体,谷泉梨香没有顾及,蹲下来担忧的问道:“你,你没事吧?”
“阿勒,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男人受到攻击并未生怒,反而笑的更加灿烂了。
从他微张的唇中,谷泉梨香看见了他舌上字。
乐。
眨了下眼,有人会在舌头上刻字嘛。
那还真是怪疼的呢。
双肩被扣住,男人再次凑到了她的面前,一双绿色的眼眸闪烁着兴奋。
“呐呐,告诉我嘛,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有刚才那一推又是怎么做的到,你是人类吧,你很弱,我能闻的出来哦。”
男人极快的语速让谷泉梨香有些头晕。
因离的近她还看见了他嘴中那几颗尖锐的牙齿…
直到他凑到了自己的脖颈处,微凉的呼吸吹在她的肌肤上。
谷泉梨香退后了数步。
她有些慌张,没有注意到自己踩到的绸带。
先是跌坐在地,身体也没稳住倒下,在空中乱挥的手抓到了一缕什么,不由自主的握紧。
背先着地,谷泉梨香摔得晕头转向。
“唔,这是做什么呢?”
上方传来有些疑惑的声音,有些晕的谷泉梨香缓过了神。
又是一张放大的脸,然后顺着他的绿眸看了过去,她手中正抓着一缕墨绿色的发,那是他的。
啊。
真糟糕。
谷泉梨香松开。
偏过头的一瞬间,她又看见了垂在自己身侧的绸带。
也是墨绿色,上方还有着几朵大白花。
这绸带就是罪魁祸首吧,先是因为它摔倒,然后扯着他的头发把他带到的身上,再到现在他好像生气了。
笑还是依然在笑,只是语气已经开始不太友善了呢。
男人只是倾在她的上方,并未压在她的身上。
谷泉梨香稍稍松了口气,漂亮的鹅蛋脸微红,小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以往,她只要惹怒了其他人,只要她做出这副神态,总会容易被人原谅。
只不过这次好像不管用呢。
看着男人举起的拳头,谷泉梨香放大了眼眸。
这一拳下来,她会死的吧。
男人的速度很快,也充满了力量,这点从他浑身肌肉便可看出。
风的流动变快了,谷泉梨香闭着的眼在轻颤着。
咚。
耳朵被震的有些疼。
但…脸上并无痛感。
“哈哈,为什么要闭上眼睛,你是在害怕吗?”
恶劣的逗弄声让谷泉梨香有些生气。
她睁开眼,果然看见男人满眼的戏谑,像是看到了什么稀有品种一般。
谷泉梨香有些恼怒,一把推开了他。
这次没有把他推飞,因为谷泉梨香感觉自己并未碰到他,是他自己退开的。
“呐呐,小姑娘,告诉我嘛,身为人类的你为何会突然消失?”男人先是看戏般看着她艰难的爬起,看她起身离开又悠哉悠哉的跟在她的身后追问着。
谷泉梨香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他似乎有些执着于这个问题。
她觉得回不回答无所谓,如果回答了能让他离开的话,她是愿意说的。
可是等她张着嘴告诉他的时候,她却从他的笑脸上看见的疑色。
“啊?你说什么?”男人问道。
谷泉梨香又说了一遍。
依旧是没有声音,男人抬眼。
“嗯???”他觉得自己可能被耍了。
谷泉梨香闭嘴了,她轻轻的抿了下唇,“抱歉,看样子是不能告诉你了。”
她有说的,只是他听不见罢了。
“哈?那可真有意思。”男人无谓的笑道。
他有办法让她开口的,是先卸掉她的肩膀,还是先给她身体开个窟窿呢。
她这副脆弱的模样,随随便便哪个都能让她痛不欲生吧。
决定了,卸掉她的肩膀吧,这样应该不会要掉她的性命。
正准备实施这个想法时,心底升起了一抹厌恶。
微微掀了掀眼皮,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
脸上的笑微敛,身躯一动,消失在了这个地方。
“…”
谷泉梨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旁边的人瞬间消失,有些呆在了原地。
她的瞬移力量来自于她脑海中的声音,那么这个男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走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她先是喝了两杯茶。
还是有些渴,她犹豫了下又给自己倒了杯,但是感觉到已经有些胀的肚子,想了想又放下了。
算了,睡觉吧。
天亮了,谷泉梨香才躺回自己的床。
因为疲倦,她很快就睡着了。
而一直在她脑海中装不在的系统终于敢大喘气了。
看着又从死亡的边缘活下来的谷泉梨香,系统忧愁极了。
今天是过去了,那明天怎么办呢。
它能悄悄的改变谷泉梨香的力量,但更多的它就做不到了啊。
明天,明天晚上,谷泉梨香又要如何从攻略目标手中活下来呢。
-
谷泉梨香是被踹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后,拿起一旁的外衣穿好。
脸色有些发白的打开了门。
果然。
踹门的就是谷泉正太。
谷泉正太吊儿郎当的咬着狗尾巴草,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下谷泉梨香,最后扔下句‘快点做饭。’便离开了。
他的踹门,就是为了让她起床做饭。
父母依然不在家,做饭的时候她从谷泉正太阴阳怪气的语气中知道,母亲随着父亲去昨日所说的那个村长的家中去了。
父亲母亲对于对方的条件非常满意。
谷泉梨香想,她大概很快就又要成亲了吧。
倚在厨房门上的谷泉正太还在阴阳怪气。
“哟,听说父亲又给你相看了一个很不错的亲事,你又要去享清福了啊。”
谷泉梨香不理他,继续做饭。
她这般态度让谷泉正太有些生怒,口不择言道:“你就这么缺男人吗?还是说你根本就离不开男人,从前两年就这样不停的不停的不停的!”
“啊,我明白了,你就是想摆脱我们贫苦的家,嫁到外面去过好日子。”
“听父亲说,这次的人家是一村之长呢,而且那人还是村长的唯一的儿子!”
谷泉正太充满恶意的话语终是让谷泉梨香缓缓停下了动作。
摆脱。
贫苦。
唯一的儿子…
是啊,村子唯一的儿子是如何能看的上她。
谷泉梨香看向谷泉正太,漂亮的眼眸微微弯起,“是啊,唯一一个痴傻的儿子。”
把做好的菜端了出去,经过谷泉正太的时候还轻扯了下唇角。
至于谷泉正太为何愣在了原地,她没有去多想。
总不能还期望着,他会舍不得她出嫁。
吃完饭,谷泉梨香没有等还慢悠悠的谷泉正太,走进厨房把自己的碗筷洗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有些疲倦的躺在了床上。
抬起自己的手,怔怔的看着。
浑身都没有力气,起来活动是为了不彻底瘫痪而坚持着的,做家务是咬着牙做的,实际上只要她稍微松口气整个人便会彻底崩溃。
虚弱,无力…
为何她会拥有一副这样的身体,为何这样的虚弱又不会要掉她的性命。
回想起脑海中那声音说的任务。
与人交往。
呵。
她做不到,完全做不到。
她厌恶男人,她讨厌男人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她…讨厌所有的男人。
可她又期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毕竟她想依靠自己的双手活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父母当成累赘,被父母当成可换钱的物品…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
这一门亲事终究还是没有成。
因此父亲还发了大怒,一把摔碎了碗,满是嫌恶的瞪着谷泉梨香,“你说说你有什么用,空有一副容貌…”
父亲还想骂的更难听,但是被母亲阻止了。
母亲安抚着父亲说道:“没关系,他们嫌弃梨香不能生养,我们还看不上他们孩子的痴傻呢,呸,我们肯定能给梨香找个更好的!”
父亲经过母亲的安抚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似乎被吓到而呆站着的女儿。
他皱了下眉,从怀中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了谷泉梨香,“身体不好就多在床上休息,做饭这些小事有你母亲,你就少去厨房了。”
父亲身上有股酒味,谷泉梨香不喜欢。
她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东西,退后了一步。
“对对对,梨香,快回屋休息吧。”
看着母亲脸上的关心和父亲沉着的脸,最后又看了眼像是什么都不在意的谷泉正太。
谷泉梨香勉强的一笑,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回屋了,父亲,母亲。”
回到屋中,在油灯下,谷泉梨香一点点打开油纸。
是几个动物形状的小点心。
指尖捻起其中一个小白兔的,放在唇边轻轻的咬了口。
熟悉的甜腻,熟悉的香味。
谷泉梨香双眼挤满了水雾,泪水很快的从眼眶中落下。
那是在她大概五岁左右的时候,在她又一次被大夫判断出终身体弱后。
一向精神的父亲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父亲背着她在大街上走了许久。
那时候的谷泉家生活说不上多好,毕竟在求医的路上花费了太多太多的钱财了,可是父亲还是为她买了份点心。
就是这份,就是今日的这份…
谷泉梨香不明白啊。
她记忆中的父母明明都十分爱她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顾忌自己的感受。
把她当做可以拿来买卖的物品,一下子就卖给这里,一下子又卖给那里。
难道就是因为她身体体弱,难道就是因为大夫的那句无法养活。
可就算是无法养活,她也很努力的长到了这么大。
她也在尽可能的帮助家里做事。
她想告诉他们,她不会成为累赘的。
可都这么多年了。
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呢。
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点点的变化呢。
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关爱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