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顾景初他们随着那个御剑飞来的少年进去那个通道之后。
那时约摸着已经过去了一炷香。
祝时槿额头上贴着褚子卿给的金刚符,静静的待在乔泠音画成的护盾里席地而坐。
这是为了保护他,
以免又有纸人来袭,他无力自保。
这次的行动没有带上他,
祝时槿其实心里跟镜子一样,清楚的很。
这趟大家都说了很危险,
万一遇上黄泉族,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空余的力气管他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拖油瓶。
他轻轻覆上自己那双如琉璃似的眼睛,又抚上自己藏在衣物下,胸口那处无人知晓的星痕。
若是...
若是能把这东西解开的话...
祝时槿的眼眸深处渐渐染上墨染的阴沉。
衣裳轻轻抖动,
屋外起风了。
夹着将散未散的阴冷寒气,连带着吹进大门敞开的屋内。
祝时槿盘坐在地上,身上各处未好全的乌青也传来点点刺骨的寒意。
就像...
祝时槿垂下眼,
模模糊糊间,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闪过,一向逆来顺受的娘亲呼吸微弱地躺在草席上,对他嘱咐完遗言娘亲逝去的时候...
耳畔传来窸窣响动,乔泠音画成的护盾却渐渐消融。
屋外不知何原因的淡金色光芒大作。
“你是?”
门口传来男人疑惑温和的声音,祝时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抬眼望去,
那是个身着华丽淡金衣,用玉冠飘带束发,身配灵剑的陌生男人。
身后左右各跟着同色衣裳的俊朗少年。
四目相交。
祝时槿警惕的站起身来,下意识有了防卫的动作。
哪知,
那陌生男人渐渐眼神里充满惊喜,然后对着他大笑:
“小子!我看你根骨奇佳清新脱俗,是个绝世的天才啊!”
“愿不愿意拜入霄痕剑派,做我飞鸿的徒弟?”
“保证让你登上修仙界年轻一辈的天骄榜!”
*
祝时槿看着眼前要死要活的孟流云,默默回忆完自己被飞鸿剑尊收徒时的场景。
想了想,又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飞鸿剑尊说了,若是见到孟流云这副德行的时候,不要上前劝诫。
孟流云自己会想清楚的。
*
孟·自己会想清楚·流云简直欲哭无泪!
飞鸿剑尊收他为徒时,就说了他根骨奇佳清新脱俗,是个绝世的天才。
怕被无虚剑派抢走,从小就给他骗到霄痕剑派养着。
直到连续给他收了五个师兄,这才把他真正收为门下亲传。
作为最小且天赋最好的徒弟,他一向备受欢迎。
可如今,
只有一面之缘的家伙就往那地上一坐就把他家给偷了。
这让他怎么想?
孟流云面容扭曲难以接受,自我调理都调理不好了。
尤其是耳边不知何时幽幽传来悲哀的唢呐配二胡声,
他更是苦成了一个苦瓜。
这突然冒出来的背景音乐,此刻却极其符合他的心境。
孟流云随着这催人泪下的音乐沉浸其中。
现在,
他就是被渣男抛弃在倾盆大雨中独自伤神的主人公。
但,
嗯(?_?)?
等等?
哪里来的背景音乐?
孟流云猛然惊醒,回头追寻那哀怨BGM的终点。
只见乔泠映举着那把金灿灿的唢呐,全身心投入情感的吹奏着一曲《二泉映月》。
顾景初伴随着表情入迷,拉着他那把夺命二胡满的感情都溢出来了。
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我好惨啊,我要你腿上写个惨字。
听的孟流云差点就要躺上棺材板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孟流云不敢相信,这是要把他送走准备吃席吗?
太歹毒了吧?!
乔泠音表情陶醉:“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乐感大发,想吹曲一首。”
顾景初喜笑颜开:“小师妹妙曲!如听仙乐耳暂明啊!让大师兄我也情不自禁跟着一起合奏。只可惜...”
说着,他还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幽怨不满的看了被害人孟流云一眼,“被不识趣的莽夫打断了。”
乔泠音也皱着眉一脸不耐。
孟流云:艹!
孟流云:你们有病吧?!
虽然知道这两个师兄妹脑子缺根筋,但谁知道还缺德啊??
左心房,
右心房,
他孟流云当场就破防。
他气得脸都歪了:“五师兄!”
池安洵咳了咳,默默扭过头,假装没听见和祝时槿聊起了天:“今天天气真好啊。”
祝时槿置身事外笑着附和:“五师兄说的是啊。”
见到眼前一幕,孟流云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你O的!
为什么??
五师兄,我难道不是你最爱的小师弟了吗?
气氛凝固,
左手边师兄妹相谈甚欢,右手边师兄弟其乐融融。
唯有被夹在中间的他像个小可怜,无人理睬。
孟流云当场裂开。
不过好在这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
随着那通道里越来越少的鬼火,为首的青年沉默持剑,带着褚子卿等人出来了。
孟流云如死灰复燃:“大师兄!”
冷无声颔首,算是回应。
紧接着出来的便是浑身灰扑扑的,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似的桃桃。
她面上的神情十分坚毅,丝毫没有哭喊过的痕迹。
但在出来的一刻,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师姐和大师兄,“哇”的一声委屈的哭了出来。
她像个树懒一样死死扒住乔泠音的脖子,哭得嗷嗷叫。
乔泠映宠溺的回抱住这个惹人喜爱的七师妹,轻声安抚。
再接着是龇牙咧嘴捂着伤口处,不停吐槽的覃洋:
“那些妖怪简直无耻!居然搞偷袭这一套!我可是丹修啊!”
桃桃闻声抹了把眼泪,轻哼道:“若是乖乖听从褚师兄指挥,也不会受伤,还害得褚师兄挨了一爪。”
“自大。”
她的话说的音量不大,可却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覃洋瞬间变了脸色,刚想张口回击,可奈何桃桃说的都是实话,也无从反驳。
于是憋着气咽回肚子,脸也一下红一下白,像个染缸十分精彩。
“桃桃师妹,别怪覃师弟了。”
最后叠底出来的是伤痕累累脸色苍白的褚子卿。
他的左手臂处血迹斑斑,径直垂下。
看得覃洋更是羞愧,一言不发的躲在角落里。
“你。”
冷无声看向他表情淡淡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翠绿的灵药递过去,“要包扎。”
褚子卿捂着左手手臂处的伤口,面带微笑却没有接过:“多谢冷师兄,不必麻烦了。”
冷无声拿药瓶的手停在半空。
顿了顿,自顾自得打开灵药的塞子,强制性拉过褚子卿的左手:
“伤口不及时处理会腐烂。”
褚子卿神色不变:“我自会回去处理。”
冷无声不言,将灵药轻轻涂抹上褚子卿左手臂处狰狞的三道抓痕。
确认处理完毕后才开口:“回去可能会晚。”
他抬眸:“褚子卿,你是个好剑修。”
他赶过去到那个小型风暴中心的时候,现场的妖怪已经被斩杀了许多。
在风暴中心站着的正是冷脸护着自己同门,出手惊艳剑技凌厉的褚子卿。
拔剑干脆,心怀剑心。
所以,
他认可褚子卿。
冷无声不说话了,只是将手中的灵药再次递了过去。
这次,褚子卿不再拒绝接过灵药:“多谢冷师兄。”
*
“哇塞,苓草液!”
顾景初瞧出了个大概,朝着别扭的孟流云感叹道:“你家大师兄人真大方。”
“哼,大师兄向来面冷心热。”孟流云还记得顾景初拉二胡的仇,
“不像某些人身为大师兄,身为我的好兄弟还落井下石。”
顾景初努力挤出满脸笑容,没脸没皮的凑过去:“姓白的据消息说,这段时间在某座山上采药。”
“哪座山?”
见人上钩,顾景初笑得像个奸商:“一百灵石。”
“算你狠!”孟流云咬牙切齿的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锦袋丢过去。
灵石到手,他也不买关子了:“百草山。”
一句话,
让男人为我花了一百灵石。
还是孟流云最好骗。
顾景初留下三个字,快乐的哼着小调走回自家两个师妹身边。
乔泠音看着痛并快乐着的孟流云,突然有些良心不安:“大师兄,你这样子骗傻子,良心真的不痛吗?”
“你这是什么话?”
顾景初淡淡睨了乔泠音一眼,“你知道孟流云这傻子多有钱吗?”
桃桃也好奇了:“多有钱?”
顾景初煞有其事的摆了摆手指:“就凭三个字!一百块灵石!”
乔泠音瞪大了眼睛:“夺少?”
三个字,
一百灵石!
这不得赚死!
早就知道剑修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要什么良心啊这还!
顾景初摸了摸属于自己的那个瘪瘪的钱袋,语气低沉:“你根本不懂大师兄的快乐。”
乔泠音苍蝇搓手,笑得鸡贼:“哪里的话!没想到这些剑修如此有钱。”
“不!剑修都是穷鬼!”
乔泠音不解:“?”
顾景初望了那群剑修一眼,悄声说:“总所周知咱们修仙界两大剑派——霄痕和无虚。”
“这两个剑派一向被拿来互相比较。”
听到这,乔泠音心里有了个大概。
就类似现代的清华与北大。
顾景初接着说:“霄痕剑派从弟子服上就可以看出门派的有钱,而无虚那群家伙就没那么有钱了。”
“但霄痕剑派有钱是有钱,可那群剑修把钱全部都扔去养“老婆”了,除了个别外,统一穷的那叫一个叮当响。”
“而孟流云就是那个极个别有钱的剑修。”
乔泠音点点头:“所以这就是大师兄你使劲逮着同一只羊薅羊毛是不?”
顾景初骄傲的撅起了耐克嘴。
虽然他不回答了,但能从他眼神中解读到他的得意洋洋。
“但大师兄你这样子去薅孟师兄的钱,为什么还是这么穷?”
桃桃眼神纯良,表情天真,说出来的话却给了顾景初致命一击。
顾景初捂着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仿佛身上被射了一箭:“桃桃,你这是杀人诛心啊!”
桃桃继续口出狂言,往顾景初身上射去第二箭:“大师兄也不是剑修,不用养‘老婆’,那大师兄的钱都去哪里了?”
“听传言有人说大师兄的钱没了,是都在外面惹了事兜不住了拿钱去赔了。”
顾景初脸色惨白,睁大眼睛:“他们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大师兄,桃桃也是听说的,并不相信。”
眼见着情况不对,乔泠音连忙捂住桃桃喋喋不休的小嘴,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她的脑袋:
“够了!桃桃,别说了!给大师兄留点脸吧!”
顾景初却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不能算赔……惹事!……音修的事,能算赔么?”
*
*
无人理会的通道,鬼火越发稀少,
直到一朵也看不见的时刻,通道开始疯狂抖动。
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
冷无声与池安洵反应迅速,连忙掏出备着的金刚符,开出一个容纳二十余人的巨大保护盾。
“什么情况?”孟流云疾呼一声。
顾景初收敛不着调的模样,颇为正经的接话:“怕是飞鸿师叔和那黄泉族闹出的动静。”
下一刻,
通道发出耀眼金光,
刺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走!师尊要出来了。”池安洵出声提醒,拉着还在遮眼睛的孟流云就往外冲去。
孟流云被拽的突然,
隐隐约约能看见自己身侧呆呆站着的祝时槿。
算你幸运!
遇上我这么好的小师兄!
孟流云快速伸手,一把抓住祝时槿的衣领,往外拖。
听见池安洵的话,其余也都陆陆续续撤退出屋子。
最慢的覃洋刚一步跨到屋外,
整座房屋瞬间倒塌,
于是同时一道光柱直冲云霄,耀眼的紧。
随着那道光柱的升起,从中接二连三的御剑飞出霄痕弟子。
“二师兄!意儿师妹!”
覃洋眼尖的瞅见刚出来的四位修士搀扶着步履蹒跚的陈季瑜跟殷意儿,欣喜的涌上去。
另一侧的则是被公主抱着的,一身火红嫁衣妆容精美,却沉入昏迷的文柳儿。
“情况如何?”冷无声语气寡淡。
为首的一名弟子应声开口:“洺月门的二位受了吸入了彼岸花粉,配以清心丸睡上三日便无事。”
“至于文小姐,状况不太好,但也无大碍。”
“细细养着,养个三年五载的人便没事了。”
冷无声点点头,又问:“师尊呢?怎么还不出来?”
那人表情尴尬,犹豫着说:“飞鸿剑尊是最先出来的。”
“那师尊人呢?”孟流云早就松开了抓着祝时槿的手,别扭的像个吃了雄黄的菜花蛇。
那人尴尬的脚趾抓地:“额...由于房屋崩塌的太快,飞鸿剑尊又是在前面开路的,所以...”
那人微微颤颤的指向房屋倒塌的废墟,“剑尊应该是被压在下面了。”
语音刚落,
废墟开始阵阵抖动,从中徒然传来人声。
“那不是被压在下面。”
随后,
废墟顶端蓦地飞出一道淡金色的身影。
他御剑轻降地面,甩了甩满头灰尘,强行挽尊道:“那是我没尝试过睡在废墟下是什么感觉,体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