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你真不用跟我这么见外,我跟大年是兄弟,我都没把自己当外人。”陈云东说着。
他这时候也才来得及打量这屋里,摆着一张饭桌,几把椅子,显然也都是自己家做的,五斗橱,衣柜,米缸,唯一看起来值钱点的东西,是一台已经非常破旧的电视。
女人沉默了一下,随即忽然间抬头看着陈云东问道:“之前汇款也是你汇过来的吧?”
“对,姨,我来也是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问了邮局,说是人不在这边了,就给退了回去,我这只有这个地址,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就只能是自己过来一趟来看看。”
陈云东问着:“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汇款也到了这里,你也知道这个情况,为什么会退回去?”
“是我不要的,让退回去的。”女人说着,盯着陈云东问道:“我问你,大年在部队里怎么样?过的可好?”
“还行,挺辛苦的,毕竟天天要训练,有时候要出任务,当然都是保密任务,都是不能说的。”陈云东笑笑,搜肠刮肚地说着,这是来时的路上他想着的见到李平的家人的说词。
他不善于撒谎,但是,他也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开口去对面前的女人说出她的儿子已经牺牲的事情。而且,他们当时是执行特殊任务,哪怕是牺牲也都是保密的。
“不过,他都完成的非常好,一直都是队里的标兵,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大哥,对大家都非常的照顾,我们都很服他。对了,他升的也很快……”
女人沉默不语地听着,这时候忽然打断了他:“你就跟我说一句,就一句,我想听你说句实话,俺家大年是不是出事了?”
“是受伤了,还是没了?”
陈云东一下子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脑子短路了一样,他还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等他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发愣,她的神情非常的平静,但是却完全隐藏不了悲伤,因为长期劳作,所以她显得非常的疲惫和苍老。
“姨……没有的事……”陈云东平静下来,试图把这个谎给继续下去。
只是面对女人悲伤的眼神,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但是女人只是坚定地摇摇头:“小伙子,你骗不了我。”
“我是个农村人,没有多少文化,一辈子只能在这山窝窝里刨食,没有钱也没有出息,要不然大年也不至于说好好的学不上跑去当兵。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那时候考学成绩不差,整个镇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去上了,说是家里穷,他爸常年在外,家里头没有劳动力不行,他得下来干活,让弟弟妹妹念,他们比他有出息。”
女人说着,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我们这山里,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不想他过祖祖辈辈这样的生活,那时候下狠心打过他,逼着他去上学,可他跪在我面前,说什么都不愿意去。”
“后来没办法,我就对他说,让他去当兵,去部队有出息。他高兴得很,说他早就想去了,怕他不同意。我说那你就去。那年我送他走了好远的山路到镇上,又等了一天坐车到县城,去参加征兵的选拔。那年镇上一共去了十几个,最后就只有他跟另外一个小伙子选上了,戴着大红花,敲锣打鼓送走的,小婉跟他弟两个追着车跑了好久……”
陈云东恍然想起他自己当年的情景,他们当年都是一样的青涩,满怀着希望和一腔保家卫国的豪情壮志,一样的戴上了大红花踏上了入伍的车子,只不过,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却把热血洒在了自己甘愿守护一生的土地上。
“结果,他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我再不懂,也打听过,别人家孩子当兵的,就算不能回来家,至少也能写封信,能往家里有电话的打个电话能托人带句话都行。就只有他,去了以后这么多年,除了每年汇一次钱,几乎没有联系,说句不好听的,知道的说他是去当了兵,不知道的以为俺这个孩子是被拐卖了是丢了。”
“我就猜他进去的肯定不是一般的部队,肯定是那种要保密的,那时候一心为他骄傲,知道他终于干成他想要干的事了,这孩子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不服输,考试考不过就点灯熬夜看书复习,认准的事情就得干成才行。”
“可是一方面,又不能不替他担心,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可能说不为他担心,一天天的想着,盼着,他哪怕来一封信写一个字,让我会动啊他平安就好……”
女人说着,眼里的泪水没止住一个劲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