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丞连忙回道:“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略尽本分,当不得夸。”
“在本官这里,事做好了就值得夸。”
唐一璇意有所指,其他官员皆若有所思。
邬知问和陆继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需要做实事的手下,他们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时,唐一璇接着道:“你们手中的资料,除了印刷厂已经开工,新学院、医学院和武学院都还未开学,每家书院可招收一千名学子,你们每个县有四百个名额,招收要求各不相同,你们看仔细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众官员都低下头认真看起了资料。
张固、邬知问和陆继明都知道王府丞这几个月来动作非常大,几乎是照搬了清川县那几家非常出名的书院,因王府丞的身份,他们都没过问,还给他行了方便。
这一点王府丞是清楚的,因此他向唐知府汇报时,一并说了。
身边都是自己人,没人暗中使绊子,不需要担心别人背刺,这对掌权者来说是极友好的。
永林县的范县令询问道:“唐大人,这个名额是否要优先县学里的学子啊?”
唐一璇说:“采取自愿原则,新书院的教学不以考科举为主,这一点,你们一定要跟学子们说清楚,兴趣是学习最好的夫子,只有对一件事感兴趣,才会认真钻研,取得不俗的成绩。”
范县令起身拱手道:“是,下官谨记,一定办好此事。”
这时,太安县的老县令叹息道:“唉,百姓们吃不饱饭,又哪有银钱送孩子读书啊。”
唐一璇循声看向这人:“太安县的人口多少?”
老县令卢兴昌答:“不足三万人口。”
三万人中找不出四百个想读书的孩子?
唐一璇扭头问其他人:“如果太安县四百个名额凑不上来,哪个县能分担一二?”
此言一出,包括通判、同知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惊了。
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卢兴昌留啊。
卢兴昌被下了面子,表情微僵,朝其他县令一一望去。
他的年龄比在座的都要大,在太安县快当了一辈子县令了,其他五位县令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帮助,因此在卢兴昌的注视下,五位县令都没开口。
唐一璇声音淡了三分:“没人分担吗?”
刚还在想整个衙门都是自己人,结果现在就被打脸了。
不过也不是大问题,唐一璇兀自决定:“既然都有困难,那太安县名额减半,府城拥有六百个名额。”
不等其他人开口,她又开始讲第二件事。
“诸位大人,农业、经济与教育,这三者是重中之重,我们要鼓励百姓送孩子读书时,也要将农业与经济提升上来,每个县都挖一挖特产,建立商业街,组建商队。眼下没有战事,可将县兵拉去开荒,也可鼓励百姓开荒,在书院的资料后面是农具图,这都是在清川县试验过的,确实省力又实用。”
已经有官员看到农具图了,啧啧称奇。
他不该为了那点面子,就不去清川县偷师,哪怕出点银子啊,只要实惠落到百姓头上,也能算成他的政绩。
还有刚才就该开口,宁定县人多,多要一百个名额都吃得下。
只要一百个人中有一两人读出了成就,他脸上有光,栽培出来的人也有一份香火情啊。
寒窗苦读十年,一朝考中进士,本该是人生一大喜事,只是还没来得及乐,就因为上头无人,被分配到了北地做官。
他以为熬三年就能换个地方,但朝廷好像忘了他一样,如他这般的,还有老县令卢兴昌,在太安县干了一辈子,但是他不想到老还是个县令啊!
不知结束后他能不能找唐大人商量名额一事。
思及此,范鸿突然开口:“唐大人的主意妙得很啊,县兵养着不用不就废掉了吗?开荒出来的田地种粮食,不仅老百姓能吃饱饭,就连我们县衙都能有余银,有了余银,就可以搞商业街和商队,如此循环下去,何愁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啊。”
卢兴昌愣了愣,没料到范鸿会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在捧新知府的臭脚啊!
卢兴昌问他:“水患问题解决了吗?荒地开出来,大水一冲,或者日头暴晒,地里还会有庄稼吗?”
范鸿摇头:“卢公,话不能这么说啊,有吃饭把自己噎死的,也有骑马把自己摔死的,难道我们就不吃饭,不骑马了吗?俗话说人定胜天,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能解决一切困难。这句话是清川月报上说的。”
最后一句话让其他官员都心生感慨,范鸿脑筋转得快啊,既反驳了卢公,又拍了新知府的马屁。
他们以前没看过清川月报,但知道新知府是唐大人后,就去找了清川月报,以此了解清川县和唐大人的为人。
范鸿说的话是一个叫崔玉书的人所写。
卢兴昌自然也知晓清川月报,只是没想到范鸿会用这上面的话堵他,一时脸色不太好看。
“唐大人,不知这个商业街和商队,可否邀请县里的商贾们参与进来?”范鸿建议道:“商贾们重利重名,只要我们许对了好处,他们就能心甘情愿的掏银子,便能减轻县衙的负担。”
“怎能和商贾们做生意。”卢兴昌眉头紧皱,语气隐隐透露着一丝轻视。
范鸿啧了一声:“卢公,看轻商贾,就是看轻我们自己啊。”
商贾们的日子可比他们这些当官的要好过很多呢,当然了,收受贿赂的官员除外。
范鸿偏头看向首座上的唐知府:“不知大人觉得此计可行?”
唐一璇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看他们你来我往,口舌交锋,同时捕捉话里的信息。
被问及时,她点头道:“不错,想要建设好一个县,一个府,单靠在座的我们,是行不通的,商贾们也是一个县,一个府的一份子,他们有银子就出银子,老百姓有一把子力气就出力气,我们呢,有脑子的就出脑子,没脑子的就请配合大家一起搞建设,别做拖后腿的人。”
别做拖后腿的人?
拖后腿的人!
卢兴昌把自己代入进去,只觉得眼前黑了黑。
其他官员虽心思各异,但有一个共同想法:新知府年纪小,脾气却不小!
北地的官场不是那么好混的。
做好了,没人夸,做不好,百姓抱怨,甚至被上峰甩黑锅,一旦政绩上不去,要么被罢官,要么就在一个位置上做到死。
还有第三种,直接被北苍王砍头。
他们想要明哲保身,实在是太难了,尤其宋巍投了姜首辅之后,可没少折腾他们。
他们也想要政绩,但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了不被宋巍迫害,为了自保,他们只得向北苍王求援,假如注定要在北地待一辈子,那与北苍王打好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过有的人是为了一己之私,也有的人是真正欣赏北苍王。
苍州是北苍王的封地,他却常年累月待在梅城,镇守着边关重地。
北地再苦,也没被戎族打进来过。
不然八年前的惨状再现,又添几万万人的冤魂。
陆继明率先起身,拱手一礼:“下官定当竭力配合大人建设苍州。”
第二个站起来行礼的是邬知问:“下官亦竭力配合大人。”
接着范鸿、苗伟等县令开口附和。
唯二没有表态的是卢兴昌和王府丞,但唐大人还没上任前,王府丞就帮着唐大人建了印刷厂,新学院,武学院和医学院了。
现在唐大人上任了,王府丞又岂会不配合。
因此就剩下卢兴昌一人尴尬。
卢兴昌不得不低下头颅:“下官定不给大人拖后腿。”
“很好。”反正不是她尴尬,唐一璇又说:“要想富先修路,冬天的徭役改为明年春,各县组织修路,从各村到各镇,从各镇到县城的主干道,都要动起来。
在图纸后面是乙等水泥路的配比单子,上面写了所需水泥、沙石和水的比例。你们回去后,派人去清川县买水泥还来得及。”
清川县的甲等水泥路,成本太大,但乙等水泥路,成本不高,又比原来的石子路要好。
苍州各个县的情况比清川县好很多,但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该省则省。当初她的银子是打了黑水寨得来的,如果再来一两个土匪窝,或许建设资金就解决了。
唐一璇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在座的官员都在认真且仔细的看着资料,吸收着上面的讯息和知识。
无论是图纸,还是水泥路的配比,随便哪个拿起来都价值千金,当得一句无私。
换作他们,未必舍得拿出来。
就连卢兴昌都有点佩服这个年轻知府了。
唐一璇环看一圈道:“有什么困难,现在可以提出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够解决。”
范鸿率先开口:“唐大人,有这个,下官这边最大的困难已经解决了,其他困难下官能解决。”
这话一出,其他县令都在心里说了句:狗腿子。
有人碍于面子没有提困难,也有人根据县里的实际情况提出了困难。
唐一璇集思广益,让大家一起想办法。
她不是想不到解决方案,但大家平时见不到一面,感情能有多深,这就需要特别的交流方式,比如一起解决一件难事,加深彼此的记忆点,再见面时,就有东西可以聊了。
唐一璇希望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有事一起干,有难一起扛。
会议开到午时,唐止适时地提醒主子。
唐一璇请众官员移驾膳馆,先用膳,填饱了肚子继续开会。
没办法,六位县令来一趟苍州不容易,时间紧迫,必须把该传达的事传达下去,规避问题,解决困难,积极投入到建设当中。
戎族没了,但戎步骞在狄国。
狄国与大燕之间,很可能会有一场打仗。
且只能赢!
一旦燕云镜输了,绝对会死,而她没了与姜先槐抗衡的势力,也会死。
她和燕云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公,燕云镜死了比活着的麻烦更多。
于私,燕云镜是朋友,唐一璇希望他活着。
北地要做好没有任何支援的准备,所以北地必须尽快建设起来,能确保自给自足,还能支援军队,足够打赢一场胜仗。
唐一璇是真的着急。
她希望戎步骞在狄国很不顺利,更希望他的狼子野心暴露,被狄国皇室灭杀。
但这次唐一璇要事与愿违了。
从戎族被灭那一刻起,戎步骞心中只有复仇,为了复仇,他可以不择手段。
哪怕狄国最受宠的八公主不好看,戎步骞也能日复一日的讨她欢心,短短月余时间,就让八公主爱上他,反过来追着他,非他不嫁。
就在唐一璇开会这日,狄国已经在准备八公主大婚的事宜。
不过狄国皇室成员比大燕和西楚还要多,还要乱。
戎步骞只是娶了狄国最受宠的八公主,还没有夺得大权,他想成为狄国的皇帝,道阻且长。
???
府衙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六个县令就各自回自己县城去了。
因路程远近不一,六个县令回到县城的时间也不一样,但无一例外,他们回到县衙后,也召集官员开会,讲了新知府下达的所有任务。
一众官员开始动起来,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消息灵通的百姓知道县衙要搞大事,想到每年的徭役快来了,有点钱的百姓担心这次徭役有大事,就想花点银子避过今年的徭役。
但所有花银子找县衙老吏打点的人都被拒绝了。
准备工作完成后,一张接一张的公告贴在县衙门前的告示栏上。
老百姓们得知公告上的内容,大吃一惊后,奔走相告。
“今年的徭役取消啦!”
“太好了,范大人的这个决定真是英明神武啊!”
“别高兴得太早,徭役改到了明年春……可是春头上,要开始育种播种了吧,地里的活儿都干不完,哪个去服徭役啊。”
百姓们在短时间内就从大喜到大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