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队伍缓慢驶出京城。
元帝站在城墙上，目光悠远。
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沈左相和梁右相。
梁右相望着最前端骑在马上的那段小小身影，感慨道：“殿下与陛下颇为相似，都是如此威武霸气，沉着自若。”
沈左相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最前面那个，是宁安侯。太子殿下，在他身后。”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四面八方都有人保护，他哪能看到太子殿下。
此番出战的主将是宁安侯，太子代父亲征一事暂时不可透露，以免景国提前派人前来刺杀，影响士气。
梁右相感慨的表情一顿，勉强挽回话茬：“臣是指，带军离开京城时的殿下。”
见元帝没有开口，梁右相意有所指：“呵呵，沈左相若是没有开口，我都不知宁安侯此次有如此准备。”
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
沈左相一个文官，是从哪里知道战南军中的部署？
还不是文臣武将相互勾结，私底下暗通消息嘛。
再一看元帝的表情还是淡淡，梁右相继续道：
“宁安侯可生了几个好儿女，两个儿子武功高强，父子携手，定能力退强兵。实在不济还有个女儿此行在军中当大夫，也能救济一二。”
好好的世家千金不当，去军里当什么大夫。
军营中的女子都是什么身份，沈左相不清楚？
还是宁安侯信不过朝中的大臣，特意如此安排，好牢牢把控住将士及后勤，为此不顾女儿的名声？
宁安侯的手伸得这么深，有问过元帝的意见吗？
沈左相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隐含意，脸上的笑容微冷，正准备仗着自己年迈，怒斥回去，元帝轻声开口：
“右相说的话朕都不爱听，日后还是少说话才是。”
梁右相连忙跪下，喉间缭绕着‘忠言逆耳’‘偏听则暗’之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左相轻轻飘怼了回去：
“梁右相与其关心南边的事，不如多为北边受了天灾人祸的百姓考虑一二。听说……有位不法的郡守，正是梁家子侄。”
梁右相后背一凉，连连向元帝请罪。
元帝收回视线，语气平静：“爱卿不必担心。不过是梁家子侄罢了，不会牵连到你，爱卿，你说对吧。”
梁右相轻轻擦去额间的冷汗，勉强笑道：“陛下哪里的话，我岂会做出这种事。等那逆子被押回京城，我当即将他清出族谱，我梁家要不起那等做出丧尽天良恶事的人！”
沈左相轻轻一笑：“梁大人何必如此，只要问心无愧，陛下定不会随意处罚他人。你何必……提前为他认了罪？”
沈廷北上后查出的消息都是直接送上御案，在家书里只时不时报平安。
连他都不清楚被押回的那人是否证据确凿，梁右相急匆匆替人认了罪，也不知怀的是什么心思。
明明是冰雪尚未融化的冷天，梁右相额间密密麻麻冒出一层冷汗。
*
现在还是一月，天气寒冷，官道上的雪被清理了一通，但还是寒彻入骨。
夜间更是滴水成冰，冻得人直打哆嗦，大军只能在白天行进，夜间扎营挡住刮来的寒风。
走了整整一天，期间不过休息了一两次，宁安侯眼瞅着天气逐渐阴沉，立马喝令大军停下就地扎营。
军中的营帐都是一个可供十人一起使用，沈宴然她们有三十来人，本该挤一挤三个营帐。
但不知是大夫有特权，还是军需官得知她的身份想要讨好，多给了一个。
一群从未搭过营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关系迅速破冰，开始交谈如何搭建营帐。
隔壁的老大夫们也是手足无措，但有小部分时常随军出征，手底下的徒弟个个都有经验，纷纷动起手来。
沈宴然厚着脸皮跑到前面围观将士如何搭建营帐后，亮着眼睛跑回去边指挥边搭着手。
等秦元琛借巡视大军的名义溜达到附近时，沈宴然的营帐已初具雏形。
本想借口让她去主帐入睡的秦元琛：“……”
他转头就走。
跟在后面的徐妄白和沈谨思：“……”
不是，连句话都不说吗？
沈宴然抬头时，正好瞅见三人的背影。
溪芷压低了声音：“小姐，你真的不去前面吗？”
这些营帐她都看过了，质量一般，压根挡不住夜间的冷风，分下来的被子倒是厚实，但气味难闻，质地又粗糙。
她家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沈宴然摇摇头，边继续搭建营帐边皱起眉头：“出来前说好的，不要叫我小姐，被她们听到了观感不好。”
溪芷讪讪一笑：“宴……宴然，要不……”
还是去三公子营帐里挤一挤？
让他去跟大公子一道睡。
沈宴然停下动作，面容严肃：“我爹尚且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我身为他的女儿，怎么能如此娇气？”
而且……
主帐已让给了太子殿下，宁安侯都得和几个陛下钦点的副将睡在一个营帐。
裴言则和裴知阙只会更惨，说不定是四人一间、六人一间呢。
跟十人间营帐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溪芷面露犹豫：“再如何也比现在好。”
沈宴然深叹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从京城到南境需要多少天？我不可能天天去蹭他们的营帐，总是要睡习惯的。”
溪芷揪着刚刚搭好的营帐，闷闷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宋致捧着碗肉酱走了过来。
“沈……”
“嘘！”
宋致悻悻：“……宴然，待会儿去中间领饭食，军中通常只有粟米饭和些许酱菜，这些是仁大夫唤我送来的，你记得节省点吃。”
沈宴然推了回去：“我们早有准备，你留着给两位大夫吃罢。”
宋致目露狐疑，来回打量着沈宴然和溪汀溪芷：“你们准备了什么？”
沈宴然还得帮其他医女搭帐篷，没空理他：“吃饭时你就知道了。”
等医女们互相帮助搭好帐篷，正好有将士扛着三个大桶走了过来。
“殿下得知此行有医女同行，念及你们不便去中间领饭食，特地命我等每日每餐送饭食过来，你们不必再跑一趟。”
医女们都有些拘谨，齐齐看向领头的沈宴然。
沈宴然：“……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