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臣正好在南街,瞧着那幅山河图不对劲,正准备上禀皇城司护卫,没想到……”
言官耿直转头望向太子:“沈宴然公然将其买下,殿下也在旁边没有阻止!”
沈宴然满脸问号。
首先,那幅画又不是她买下来的,是周志远……等等!
她脑海中倏地闪过一道灵光,该不会周家的灭门之灾,就是因这幅有可能是前朝旧臣画的山河图?
可现在这幅图被太子献给了元帝,这不就是说……
她面容平静,不带任何被戳穿的尴尬或被诬陷的无辜。
甚至有闲心跟皱眉担忧盯着她的沈蝉雾眨眨眼,安慰安慰她。
看半晌没人说话,言官迟疑了一瞬,而后眼里闪过一丝坚定,身形微颤,意图撞柱死鉴。
元帝却不想再耽搁下去,他费了老大劲举办元日宫宴,是为了庆新年安康,祈新年风调雨顺。
可不是为了看有人蓄意闹事,还牵扯到一国之储君的!
“爱卿的消息,怕是落后了。那幅山河图,在朕手里。以你的意思,朕,妄图颠覆燕朝江山,朕,是前朝余孽,朕,是乱臣贼子?”
所宫宴上所有人当即跪下,唯独元帝和秦元琛负手而立。
出头的言官傻眼了:“这……这!臣绝无此意!”
怎么可能!
他得来的消息,很是靠谱,详细说明了时间地点人物。
明明白白说着是太子陪沈宴然买下的山河图!
难不成……
他额间冒起冷汗,过了好半晌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
言官眼神一动,磕了下去:“是臣风闻奏事,没有细查,还请陛下恕罪。”
言官不以风闻获罪,铁板钉钉写在律法上,纵是元帝也不能当着众多大臣的面,轻易责罚他!
看出了他的意图,元帝冷笑,手指轻点着龙椅,似在斟酌考量。
秦元琛面无表情拱手,而后垂眸盯着身形下意识颤抖的某人:“可刚刚,你不是说自己亲眼目睹沈小姐买下山河图?”
“况且,你若真的在南街,就该知道此图不是她买的,而是他人所赠。”
“身为朝廷命官,嘴里却没一句实话……不如去京城官府里当个推官,历练一番,方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言官一颤:“陛下,陛下,我是风闻奏事,不得获罪啊陛下!”
应天府下的推官是从六品,他的职位是从七品,看上去是升职,实则被贬出朝堂,日日处于棘手杂事中,再也无法翻身。
偏偏名义上的确升了官,他人也不好为之求情。
元帝脸色不改,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就依太子所言。”
太子的确成长不少,换了三年前,早就直接把人砍了,还管什么群臣抗议不抗议。
宫宴继续进行,众人只当刚刚的插曲压根不存在。
沈宴然用完吃食,赏完歌舞实在有些无趣,眼瞅着三皇子紧盯着她眼睛一亮,脚步一抬就往这边赶来,她倏地起身:
“酒喝多了有点晕,溪汀溪芷,陪我去外间散散酒气。”
“是。”
宫殿外正下着轻飘飘的雪花,呼出去的气眨眼可见。
周围宫女太监垂头来往行走,生怕惊扰了贵人。
沈宴然叹了口气,莫名想起现代新年,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沈小姐若无事,可愿陪孤去宫墙处角楼?”
耳边传来太子轻呼呼的声音。
沈宴然想了想,没有拒绝。
周围的下人全被打发离开,溪汀溪芷以及太子的随身侍卫守在角楼下方,不让他人上去。
秦元琛带着沈宴然一步步爬上布满皑皑白雪的角楼,脚步驻足在宫墙前。
放眼望去,整个京城尽在脚下。
秦元琛静静盯着灯火辉煌的京城,忽然道:
“我三年前回京时,总是想出去,不想待在宫中。父皇就带着我到这里来,指着脚下的宫墙,说这里是我娘最喜欢的地方。”
“殿下信了?”
秦元琛摇摇头:“我当然不信。从我娘留下的遗书中,我能感受到她不喜欢皇宫,不喜欢复杂难测的人心,她更喜欢闲暇时种种花,养养猫。”
可惜这一切,在她喜欢上元帝的一瞬间起,就绝无可能再实现。
沈宴然偏过头看着秦元琛。
他望向家人团圆欢聚一堂的热闹京城,目光清幽,脸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沈宴然......”
秦元琛忽然放低了声音。
“嗯?”
他转头定定盯着她,眸中复杂的情绪起伏不定,数次张口后又咽了下去。
不知过去多久,沈宴然等得有些不耐烦,她撑着脸欣赏难得的京城夜景,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秦元琛纠结良久,还是再度开口,他的手心沁出冷汗:“孤......我想说的是......”
他忽然再次顿住。
沈宴然静静听着,心底猛地一动。
两人对视间,一道声音倏地传来。
“原来在这儿。”
秦元琛脸色漆黑,眼睁睁看着裴言则大步走上来,朝自己行礼后,绕过他走向沈宴然。
瞅着沈宴然单薄的衣着,裴言则皱眉,一手拂去她头顶的雪花,一手解开身上的狐裘,轻柔地披在她身上。
他又取过沈宴然手里将熄的暖炉,将自个儿手上烧得正旺的递上,轻声道:“不冷么?”
裴言则身形高大,上身刚刚合适的狐裘披在沈宴然身上,几乎罩住她整个身子。
沈宴然捧好暖炉,拢了拢宽大热乎的狐裘,朝着自家大哥讨好一笑:“还好,大哥,你看此处夜景甚美。”
裴言则点了点头:“娘唤你一道回家。”
他看看沈宴然又看看秦元琛:“你可还要跟殿下聊聊天?”
沈宴然摇摇头:“不好再叨扰殿下。”
裴言则颔首,同秦元琛打了声招呼后,带着沈宴然急匆匆离开。
秦元琛独自一人站在宫墙上,半晌没有出声。
“殿下,殿下?”
耳边传来声音,他没有回头。
侍卫小心为他披上斗篷,又递上暖手炉和热茶后安静站在一边。
秦元琛回过神,眼里带着询问。
侍卫轻声道:“沈小姐离开前特意叮嘱我们准备好,不可让殿下......”
秦元琛已然听不进其他话,他的眼神倏地坚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