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然单身二十年,从未想过还有被人送上(马)车的一天。
尤其对方刚刚还在她面前杀了人。
“小姐,我听到好几位贵女公子离开陈王府时脸色惨白,暗骂晦气呢。”
被告知经过的溪芷眸中寒芒一闪,娇憨开口试图驱散小姐心里的委屈。
能不晦气吗?
谁能想到参加个赏梅宴,还能闹出下药捉奸的戏份来!
沈宴然半撑着脑袋,正在回想秦元琛送自己上马车后似笑非笑的一幕。
听到这里,她偏头望着溪芷,轻叹了口气:“日后莫要轻易开口。”
这哪是安慰,这是想送她上天。
毕竟在原著这场赏梅宴中,最晦气的莫过于原主。
——差点被强迫,不从打伤太子,外祖和祖父大雪天在勤政殿外跪了三个时辰,磕得头破血流,才堪堪保住原主的命。
亏得太子并无大碍,否则谁去跪都没用,宁安侯府及沈府两家都得下狱砍头。
溪汀稍稍稳重些,她盯着取来的人参灵芝若有所思:“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府内也得清理清理。”
小姐太过信任虞琼枝,说什么都要她与溪芷一同前去取药。
她本想着宁安侯府离陈王府很近,快些回来保护小姐,不想府内有人阻拦,回来路上更是遭到了刺杀,耽误不少时间。
沈宴然点点头:“跟爹娘说一声,让他们好好清查一番。胆大叛主的,嚣张跋扈的,仗势欺人的......留下无用。”
溪汀溪芷都是一愣,溪芷更是大着胆子开口:“小姐......你这是被虞小姐刺激到了?”
以往不是没有过叛徒,但小姐在外跋扈嚣张仗势欺人,实则心软耳根子也软,都是轻拿轻放,从未有过严惩。
作为丫鬟,她们再是不赞同也得遵命。
马车在灯火辉煌的宁安侯府门口停下,沈宴然盯着夜幕下威武霸气的两座狮子,平静道:“以前是我想岔了,日后,再也不会如此行事。”
溪汀先一步跳下马车,帮溪芷搭把手后,小心扶着沈宴然下了马车,眼含欣慰:“小姐长大了。”
溪芷噗嗤一笑,上前叩门。
*
雪已经停了,沈宴然住的安晏院内里灯火通明,四周一片静谧。
三人刚走进院门,就瞧见影壁边站着一道高大人影。
沈宴然定眼一看,脑海里瞬间知晓来人的身份——宁安侯府世子裴言则,是她的大哥。
溪汀溪芷连忙上前行礼:“世子。”
裴言则容貌俊朗,剑眉星目,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霸道护短。
得知陈王府一事后,担心自家妹妹受了委屈,第一时间从城外校场赶回。
沈宴然学着记忆里原主的样子,皱眉轻声打了个招呼:“大哥。”
裴言则上前两步,借着清冷月光看了看她的脸色:“陈王府一事,我会处理,你不必过多自责。”
自责?
沈宴然一愣,忽然想起原主平日里与虞琼枝相处时有不舒服的地方,总是第一时间埋怨自己,从来不会将错误推给他人。
甚至有几次,虞琼枝的丫鬟意外受伤,随口抱怨两句,原主都忐忑不安好几天。
无论原主在京城如何横行霸道,在与虞琼枝相处时,她可自认问心无愧。
裴言则显然是担心妹妹再次想岔了,整日里郁郁寡欢。
“大哥放心,我与虞小姐不是一路人,日后不会再与她深交。”
“当真?”裴言则压根不信。
“当真,”沈宴然扬起笑容:“大哥匆忙赶回,不若来我屋里喝口茶休息休息?”
“不必了,夜已深,你早些歇息。”
见沈宴然罕见露出笑容,裴言则稍稍放下心,交代了两句就急匆匆离开。
目送裴言则远去,沈宴然单手抚着左脸上枝枝蔓蔓横亘半张脸的胎记,望着寒月幽幽叹气。
因脸上这块胎记,原主从小被同龄人排挤,独独虞琼枝一人不害怕,甚至与她结成手帕交。
可在相处间,虞琼枝不时给她灌输武将粗俗、嗜血、杀人不眨眼等思想。
原主在家战战兢兢,尤其害怕并疏远上过战场的祖父、父亲与大哥。
但又因自卑敏感,与外祖沈家和其他两位哥哥关系也不甚亲密。
原主过得太过压抑,久而久之在沉默中变态,性子愈发阴晴不定。
“小姐,夫人派人送来晚饭,你......多少吃上两口。”
沈宴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已进了屋内,眼前是一碗香气十足的八珍面。
她摸摸肚子,的确有几分饿了:“溪汀呢?我这里不必伺候,你们也去吃些膳食填填肚子。”
府上大厨房日夜偎着鸡汤,几个厨子更是轮流值夜班,什么时候想吃都有热乎的。
溪芷谨慎看向沈宴然:“溪汀姐姐......她清理人去了,我给她留上一份。”
沈宴然点点头,没有多问。
洗漱完又来回走了两步消食,丫鬟一一退去。
沈宴然倚在香榻上,耷拉着眼皮,静等某人的到来。
窗外不知何时无声下起了雪,偏房内有丫鬟关上窗子,随口抱怨了两句。
“......日日下,夜夜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沈宴然晕乎乎地支撑起身子,踱步来到窗边望了望。
再一偏过头,房间里倏然出现一道人影。
沈宴然下意识抽出银针,飞出前险而又险地看清来人的脸,瞬间停下动作。
她默默收回银针,装作无事发生:“夜探女子闺房,可不是君子所为。”
“可惜......”秦元琛坐在交椅上,眸子冷清:“孤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是暴戾疯批了。
沈宴然悻悻坐下,摸摸茶壶温热后倒上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推了过去:“殿下登门,有何赐教?”
秦元琛右手轻晃着茶盏,盯着沈宴然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孤有事请教,不想大张旗鼓惹人注意,只得半夜来访。”
“没想到孤携诚意前来,沈小姐……却想要孤的命。”
“茶里下了蒙汗药,屋内的熏香为引子,若是孤所料不差,银针上也淬了毒。沈小姐的警惕心,未免太过强烈。”
沈宴然瞅了他一眼,伸手抢过秦元琛手里的茶盏,仰头喝了下去。
在秦元琛错愕的目光中,沈宴然平静开口:“殿下,臣女还不想死。”
她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当着太子的面给他下毒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