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怅然若失。
在慢慢复苏的感官里,菲娜睁开了双眼。
身体很是轻盈,在呼吸之间,那种困扰她多年的沉重的负担好像一觉醒来就化成了灰尘,风一吹就散在了空中,再也消失不见了。
但同时,她也很是虚弱。
头部还有轻微的疼痛,伴随着微弱的耳鸣,她头昏眼花,眼前是一片蒙蒙的黑灰色,视野里还闪烁着奇怪的晕眩光点。
菲娜抚上额头。
奇异的是,这样的情况下,她感受到了自己艰难支撑起来的生命。
像初生的新芽,又像什么刚刚破壳的鸟雀。
很弱小,又好像经历了一个奇迹。
菲娜默了一下。
她终于缓过神来,看着周围的摆设。
这里是……她原先给自己购置的在蒙德城的住所?
因为周围多了很多新奇的装饰,菲娜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桌子上摆放着几本没见过的书籍,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色彩鲜艳的球,墙上还挂着新奇的装饰,再往窗台看,那里多了两个花瓶。
一个花瓶里插着几支塞西莉亚花,那些洁白的花朵开的正好,另一个里面则是多了几朵风车菊。
她自己住时,这里简直就比旅馆还要单调。
现在住所乍然染上生活的气息,看起来反倒更像是一个“家”了。
门突然被推开,温迪走到她的身边。
“醒来了?”他神色惊喜,随着菲娜的视线看过去,又有点懊恼地解释,“我原本还想再插几支蒲公英,结果风一吹就全部飞走了……哎嘿嘿,差点忘记了。”
菲娜试图理清现状。
“菲娜,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但……
“身体是很难得的轻松。”她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现在是……什么时候?”
温迪只说:“羽球节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你没有享受羽球节实在太遗憾了,所以我买了一些东西装饰了一下这里。”
菲娜微微睁大双眼,蓝色的眼瞳中充斥着讶异。
“……这么久?”
“是有点久……不过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吟游诗人看向她,翠绿色的眼中是满溢的温柔。
片刻后,他突然拿出竖琴,欢快地提议,“上次专门为菲娜作的曲子,现在时隔两个月,菲娜肯定已经忘了吧,要不要再听一遍呢?”
他的嘴里说着询问的话,却完全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而是自己主动弹起了琴。
琴声悠扬。
温迪坐在菲娜的床边,他们离得很近。
菲娜愣愣地听。
她的词汇量比吟游诗人匮乏,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在这一刻,在尚未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她完全无法移开眼睛,但视线却被晶莹的水光模糊。
看不清了。
可心里好安静。
琴音戛然而止。
温迪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拂去她的泪水:“菲娜、怎么哭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苏醒,又怕这只是一场幻梦,于是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想要说些什么。
“温迪,我、我……”
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她突然失语。
——喜欢?
又或者是……爱?
两人心知肚明的字眼,她却连在幻梦中都不敢对吟游诗人说出口。
她太胆怯了。
也太害怕了。
感情光是萌芽就已经花掉了所有的勇气。
然后呢?去告诉这个吟游诗人自己的感情,然后做什么呢?
菲娜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似乎知道她的意思,一瞬间便柔和了眉眼。
吟游诗人温柔亲吻她的额头,说:“我也爱你。”
他狡黠眨眼,轻快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拜托菲娜养我啦。啊不对……我已经得到了菲娜那么多财产。”
菲娜看向他。
温迪说:“那就,我来养菲娜好了。”
菲娜轻轻地笑起来。
在窗外吹进来的轻柔的风中,她的语调不仔细听就要消散——
“那要是花光了钱呢?”
“那、那我就去风神像下卖艺?啊不,这可不行……之前答应了只为你一个人演奏的。”
吟游诗人抓耳挠腮,苦恼至极,但是少女却说:“我开玩笑的。”
温迪不明所以:“诶?”
“那个财产转让的条件是我随口胡诌的。”
什么用这么大一笔钱来让全蒙德最好的吟游诗人只为她演奏……她哪至于这样啊。
“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想为你多做一些什么。如果有摩拉的话,或许你买酒会更加方便?”她说,“但如果不找个理由,你似乎不会接受。”
所以她当时突兀而来的私心上涌,鬼使神差说出那样的话。
温迪难以置信:“只是这样?”
为了让他买酒喝而已?
菲娜点头承认:“只是这样。”
更让人惊喜的是,他答应了。
温迪难以遏制地转过眼。
“突然说这样的话……让我怎么好意思看你啊。”
他耳根红了,嘀嘀咕咕着什么,菲娜没听清楚,又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吟游诗人光明正大转移话题,“你一觉醒来,就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吗?”
经他提醒,菲娜后知后觉:“不一样?”
对,她记起来了。
她之前明明快死了,那解药的药效她承受不了,所以……
“是神之眼哦。”
少女怔住。
顺着吟游诗人的视线,她看见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风系神之眼。
是因为她自己在那一刻顿时了悟了某些东西,放下了某些一刻不放的固执,带着遗憾和满足,在将死的那一刻,得到了冥冥之中的认可。
神之眼的出现增强了佩戴者的体质,于是菲娜熬过了药效,成功活了下来。
而且是风系。
这也意味着……
她忍不住看向温迪。
“恭喜你,获得自由了。”
他笑着,话语如被风吹向高处的蒲公英般轻盈。
这话很轻,但表达的意义又太重。
菲娜清楚。
所以她没忍住,刚刚止住的泪水便再一次决堤。
“你会陪着我的吧?”带着哭腔的声音混着沙哑,菲娜喉咙发紧,无意识把手下的布料抓成皱巴巴的样子。
温迪一如既往:“当然,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我会陪着你的,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陪你到岁月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