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菲娜被温迪带着去了很多地方。
她可以站在蒙德城西风教堂的最高顶上看到一大片美景,也可以在果酒湖的旁边和吟游诗人一起钓鱼。
再之后,他们还去了风龙废墟。
温迪一弹琴,巨大的风龙遮天蔽日的身影就出现了。
菲娜很惊讶:“这是……蒙德城的四风守护之一,风龙特瓦林?”
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见过龙。
温迪也眨眨眼睛:“哎呀……没想到特瓦林也喜欢听我的音乐,这对于我这个小小的吟游诗人来说可真是荣幸啊。”
看着温迪一本正经在胡说八道,特瓦林:“……”
特瓦林翻了个白眼。
*
等到回去之后,菲娜进入自己的卧室,看着窗外已经开始为羽球节做准备的蒙德人,突然就感觉一阵恍惚。
这时已经到了中旬。
六天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这快乐的最后一个月,时间怎么会如此迅速?
还有十五天。
她愣愣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热闹的人群,等到月色降临。
身体里的疼痛翻涌而来,这不是毒素,是每个月中旬左右会发作的魔麟病。
而魔麟病,要用博士给的本身就带着毒素的药剂来暂且压制。
于是菲娜站起身,回到了卧室。
她拿起了桌子上的最后一支红色的药剂,默然片刻后,直接仰头喝了下去。
然后直接把这该死的、束缚住她很大一部分生命的东西,连带着存放它的箱子一起摔了个稀巴烂。
存放药剂的空试管变成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菲娜没在乎。
在这一刻,她像是突然没了力气,颓然地坐在了这样一地的碎片里。
有一张纸缓缓飘下,落在了菲娜的身边。
她恍然想起,这是自己在六天前写下的字条——
【还有二十一天。】
鬼使神差般,她拿起那张字条一看。
下面居然多出了一行小字——
【……就是羽球节!没想到菲娜和我一样期待这一天!】
这是……
她喝醉的那一天,温迪写下的?
对,是羽球节。
六天前还剩下二十一天,到今天就剩下十五天。
如今又是夜晚,只要一觉醒来,便还剩下十四天。
但是菲娜的最后五天要回到至冬国。
也就是说,她无论如何……似乎都没办法看见羽球节的盛况了。
……真是可惜啊。
那个吟游诗人……还说专门为她创作了一首诗歌呢。
*
太阳初升,于是还剩下十四天。
温迪还没来,菲娜提前出了门一趟,去冒险家协会发布了一个委托。
凯瑟琳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语调和态度:“向着星辰和深渊,欢迎来到冒险家协会。”
菲娜深吸了一口气:“凯瑟琳,要发布委托。”
“好的,请问您要委托的具体内容是?”
菲娜的思维一瞬间变得迟缓。
她顿了顿,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但是诸多话语涌上喉咙,却又完全没办法吐露出来。
她只是张了张嘴。
凯瑟琳静静等待着这有点太长的静默。
“我……我的房间卧室的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封信,在九天之后,请让接下来委托的冒险家去找到那封信,交给一个名叫温迪的吟游诗人。”
凯瑟琳:“好的。那么,您需要指定冒险家吗?”
菲娜思考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西风广场见到的那位勇于向风魔龙挥刀的旅行者。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那就旅行者吧。”
“至于任务的报酬……”菲娜谨慎地询问了一句,“你知道那位旅行者最喜欢什么吗?”
“那大概是原石吧。”凯瑟琳说。
菲娜不知道这种没什么用处的石头有什么值得旅行者喜欢,但幸运的是,她有足够多。
“那好,就这个吧。”
一百六十原石……应该足够他帮我送一封信吧?
菲娜有点不确定地想。
等到解决了这件事,菲娜没打算听完凯瑟琳的“感谢你……”,就直接离开了。
她得计划一下五天的时间该怎么样才能快速到达至冬,找到博士。
然后在将死的时候拉他下水。
*
菲娜知道温迪对猫过敏。
于是她前往了猫尾酒馆。
不多时,她又再次见到了凯亚。
在上次被说破身份之后,包括凯亚在内的西风骑士团成员不知道是和温迪谈论了一些什么,居然对她的卧底身份进行了保密。
所以看见他,虽然心中知道这个骑兵队长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多谋者,但是出于本该有的礼节,她还是对凯亚打了一声招呼:“凯亚先生,好巧。”
“好巧啊,菲娜小姐。”凯亚却像是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那回事一样,泰然自若地和她打招呼,因为酒友罗莎莉亚没来,他还极其自然地坐在了菲娜的旁边。
于是菲娜来不及收起来的便签就映入他的眼帘。
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意思,虽然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东西,但——”凯亚眯起眼睛,浑身的气势突然变得很危险,“您要去至冬做什么呢?”
见他直接问出来,菲娜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找酒保直接开了一个打七圣召唤的包厢,然后和凯亚面对面坐在了桌前。
“你想知道?”
“不好意思,我只是身在这个位置……你能理解的吧?”
“那好。”菲娜看着他,“告诉你也没什么问题,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想,这并不是一场交易。”
“你不妨听听是什么条件——在九天之后,我要前往至冬,所以希望你可以找一点什么事情来叫走温迪。”菲娜看着他,“……可以吗?”
凯亚直觉菲娜要做什么事情。
下一刻,少女自己就说了:“西风教堂后面的那一块墓园里,我给自己买了一个位置。等到十四天之后,你就可以带着温迪一起去看望我——不,还是算了,你就和他说,实际上我依旧没有脱离愚人众,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卑劣的卧底而已。”
凯亚愣住了。
他好像被卷进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里啊。
少女的身体状况,再加上她刚刚的话……她似乎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会死。
凯亚问:“你为什么要买墓地?”
菲娜垂下眼睫,说:“你猜到了不是吗?我要死了,但是我不希望他知道,就这么简单。”
凯亚默了很久。
菲娜的想法其实很好猜——与其让温迪为自己的死去而痛苦,不如让他知道原来自己是个从头到尾愚弄了他的烂人,然后温迪就可以迅速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凯亚明白了。
他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看着猫尾酒馆的天花板,过了半晌才语调复杂地说:“这实在是……菲娜小姐,你丢给我一个好大的难题啊。”
菲娜露出一个笑:“没办法,毕竟您主动来向我询问这件事,我就找告诉你了。但是我这么不堪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总该为我做一点事情吧?”
“恕我直言,如果喜欢一个人在你这里是一件‘不堪的事情’,那我实在不敢苟同。”
“没办法啊。”菲娜耸耸肩,语调中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件事在谁身上或许都是佳话,但毕竟是我嘛。”
或许是因为凯亚的态度随意,菲娜也就变得随意一些。
“我半死不活那么些年,在最后一个月好不容易快乐一点,哪敢喜欢谁。”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甚至是平静的。
但是她的眼睫却是垂下的,凯亚看不清她眼中的真实。
凯亚有点明白这种感受。
因为他此前也是卧底。
但是很幸运,他被好心的莱艮芬德收养了,而且还有很长的寿命,还能身体健康地活这么久。
反观菲娜……
在将死的时候突然有了在意的人,这可比他惨多了。
凯亚喝了一口酒,心情沉重了一点。
半晌后又问:“……什么病啊?”
菲娜回:“魔麟病。但主要的死因不是这个,是毒药。”
“中毒?能解吗?”
“不好说,解药或许可以研究出来,但是我又没什么价值了,执行官哪里愿意帮我?就算他真的愿意帮我研究解药,我身体这么差,还不一定挺得过去呢。”
于是凯亚更沉默了。
他听着菲娜平静中又带着嘲讽的语调,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凯亚想了很久,才终于问她:“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事实情?毕竟我可没说过要帮你。”
“没关系。”菲娜摇头,“我已经发布了委托,如果你不帮,旅行者肯定会帮我。”
她思考了一下,最终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等我死了,所有人都认为我就是个愚人众最忠诚的卧底,恐怕连墓都不会有人去扫。到那个时候……你如果得了空闲,去给我扫扫墓什么的……总可以吧?”
“菲娜小姐,突然说这样的话也未免太可怜了吧。”凯亚叹了口气,“总感觉不答应你的话,我是会良心不安的。”
“那我可先说好了……要是真有那一天,我要……蒲公英酒吧。”
“你不是不喝酒吗?”凯亚似乎很惊讶,“怎么要这个?”
菲娜更惊讶:“你们西风骑士团的情报网这么强大?”
“倒也不是……我来猫尾酒馆这么多次数,总共也就遇见你两回。第一次你在撸猫,第二次,也就是现在,你也没点酒水。所以我才这么猜的。”
“好吧……总之你别管。”菲娜说,“我生前喝的少,死后还偏偏就要离经叛道,不行吗?”
凯亚:“你管喝蒲公英酒叫做离经叛道?”
这得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没办法想象。
“你就说行不行吧。”
“好吧好吧……当然可以。”他说。
等到离开了猫尾酒馆,没走几步,菲娜就看见了坐在屋顶上拨弄着竖琴的吟游诗人。
见她出来,温迪飞快地到她面前,话语里还带着几分小小的埋怨:“想要品尝不一样的蒙德酒,为什么不能在天使的馈赠啊……菲娜,喝完以后的感觉怎么样?”
菲娜思索了一下:“唔……蒲公英酒最好喝了。”
“是吧是吧!我就说蒲公英酒很棒!”温迪跟着她一起离开,谈论的声音逐渐飘远,“不过苹果酒也不错……”
*
其实菲娜根本不喜欢喝酒,虽然蒲公英酒的味道的确不错,但是大抵是不习惯,她不太可能主动品尝第二回。
但在思考要什么贡品的时候,她只是突然想起之前跟着温迪一起品尝了蒲公英酒又醉倒的那一个晚上。
迷迷糊糊被温迪送回家后,她似乎在悠扬的琴声中做了个很安心的梦。
而第二天醒来,温迪就趴在她的床头闭着眼。
菲娜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是被关了很多年的破旧房门突然被风吹开一个缝,然后太阳就那么漏进来了长长的一缕天光。
是温暖的。
她差点就忍不住触碰那样的温暖。
——小剧场——
凯亚(半夜醒来):我真该死啊.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