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武臣体制和臣不同,这一点主要体现在中央部门上。
在中央机构的设置上,臣有六部,都察院,还有各寺,院,监,以后还有内阁,但是武臣的中央机构,始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掌军旅之事,统领各地都司、卫所,主要负责选派将领出兵平叛,操练官军,管理屯田,军籍,以及推举中高阶的将领。
相比之下,兵部则是把持着调兵权和低阶将领的任命权,二者相互制衡,将兵权统一在皇帝的手中。
有明一代,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其实是在不断被削弱的,这一点,在正统年间就已经开始渐渐出现苗头。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自三杨主政以来,对于五军都督府的正印官选授的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其中原因复杂,既有三杨刻意打压勋戚的成分,也有避嫌的成分。
毕竟三杨在朝中已经是如日中天,如果再出手选授五军都督府的掌印都督,未免让人猜忌图谋兵权。
因而在三杨时代,没有增加任何一位实授的都督级别武臣,要么是有权无职,如郭晟般直接以勋戚之身暂时掌事,要么是如杨洪一般,镇守地方的大将虚授,并不实领。
这就导致了这次土木一役,勋戚一脉死伤殆尽,尤其是二代勋戚死伤之后,五军都督府竟然没有一位正印官可以站出来。
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兵部夺了京营提督大臣的提名权。
至于李贤,则是一个特例,他的都督之职,倒是实授,但是并非是实授的京师五军都督府,而是实授的南京五军都督府。
事实上,这是勋戚的惯例,年老之后,要么待在京城里头,当个闲散勋贵,要么往南京去统兵,顺便养老。
李贤原本是前军都督府的都督,但是就在今年,按照勋戚的计划,他作为二代勋戚,开始逐渐向三代勋戚交权,于是被转调到了南京五军都督府。
当时李贤刚好生了场病,好了之后又遇上天子亲征,于是便一直留在了京师当中。
这也是他今天能站出来的原因。
五军都督府和臣体制不同,臣的六部七卿,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是五军都督府虽然名义上是分的清清楚楚,可这些年,因为实授的都督太少,所以已经不大分是哪一府了,统称为五军都督府都督。
但凡是实授的都督,按照朝廷的需要,随时转调到不同的府中掌事,但是都是正印官。
所以虽然是李贤是南京中军都督府的都督,但是因着这个惯例,他还是有权力来提名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人选的。
当然,只是提名而已,想要通过朝议,还是要经过臣,勋戚和天子的三方认可的。
当下的情况,李贤既然敢提名,勋戚这边自然是早就商议好了,而天子不在京师,所以实际上要解决的,其实就只有臣。
但是这恰恰是最难解决的
左都御史陈镒最先出列,道:“殿下,廷推之事自有规制,五军都督府都督事涉重大,不可轻授,丰城侯若有此意,当会同兵部提前商议,再行廷推,岂有朝会之上,突然发难之理?”
接着开口的是大理寺卿俞士悦。
“殿下,当此危急之时,当上下一心,勋戚一脉为保京营之权柄,扰乱廷推,欲挑起武争端,实乃图谋不轨,臣弹劾丰城侯李贤,囿于权术,不顾大局,请殿下治罪!”
这可不同于刚刚的小打小闹。
如果说顾兴祖等人治不治罪,在臣中的大佬们看来无关紧要的话,那么五军都督府,就是绝不可让步的存在。
每一个五军都督府的实授都督,在朝局当中的份量,都足以和九卿媲美,那可是实打实的实权!
甚至于在涉及军政事务的时候,这些实授都督的份量,足可以抵得上七卿。
别的不说,对于中高阶将领的选用,一旦会推,除了九卿之外,有资格参与的,只有实授的都督和都督同知。
李贤的这句话,不亚于在臣当中提议,要一次性选授三个六部尚书级别的大员。
这对于臣们来说,岂有同意之理?
因此这次臣一脉,一出手就是两个九卿级别的人物,陈镒指责李贤破坏廷推的规矩,搞突然袭击,俞士悦更是直指李贤此举,是在抢夺京营提名之权。
要知道,京营提督大臣,只是差遣,并非官职,因而这次廷推,虽然是廷推京营提督大臣。
但是实际上,廷推的是五军都督府的实授都督,毕竟朝廷惯例,只有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才能提督京营。
之所以要把京营提督大臣放到廷推上来,无非就是因为,如今的京城当中,没有一个实授的都督。
如今李贤开口,一下子就要推举三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朝臣们都下意识的认定,他就是在借此机会从兵部手里夺回提名权。
毕竟,只要有了实授的都督,那么兵部就没有理由再另外廷推什么提督大臣。
对于两人的质疑,李贤却显得十分从容,道:“事先未和兵部商议,是本侯思虑不周,但是五军都督府都督之职,历来先禀君上,若君上不决,方下廷议,从无直接自廷议任命的道理,如今皇上不在京中,本侯循例先禀郕王,如何能说是擅自发难?”
略停了停,李贤继续道:“何况如今情势危急,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才不得不议,左军都督府外辖辽东都司,后军都督府外辖山西都司,皆是边境紧要之卫所,中军都督府统领在京卫所,总治五军刑狱,亦是紧要必须之事,如何便不能在朝会上禀奏?”
一番话说下来,群臣皆是愣了愣。
倒不是被李贤给镇住了,而是勋戚一脉,已经很久没有在朝堂上如此有底气的说话了。
要知道,这些年都是三杨主政,朝政大事以平缓为主,再加上有英国公他老人家在,臣也不曾对勋戚过分煎迫,所以勋戚在朝堂之上,基本上已经不怎么说话了。
以致于有很多新晋朝堂的官员,都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勋戚如此这般为自己据理力争了。
偏李贤的这一番话,的确说得有道理。
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多年以来,都是有皇帝直接任命,少数几次皇帝犹豫不决的时候,才会廷推,相对而言,廷推反而是少数情况。
而无论是左军都督府,还是后军都督府,都是负责的边境卫所事务,中军都督府更不必说,是五军核心。
此等危急时候,李贤提出要选授三位都督,倒也很难挑出什么毛病来。
即便是在朝会上直接禀奏,有失妥当,但是他已经说了,如今危难时刻,事急从权,如果臣一直抓着这一点不放,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不过通过是肯定不能通过的,但是若要反对,既要有充足的理由,也要有足够份量的人站出来一锤定音。
刚刚已经有两个重臣出言反对,甚至就连陈镒这样的七卿都开了口。
那么朝堂上剩下的人当中,份量足够一锤定音的人。
一个是主掌兵部事务的新晋尚书于谦,另一个,便是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天官王直!
于是在场的群臣,纷纷将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人的身上,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这两人皆是低着头,并没有立即站出来
皇兄何故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