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的继位大典乃是举国同庆的大事,藩王虽然被规定无诏不得入京,但也必须有所表示。父亲费尽心思,在幽州四处派人打听,最终是寻得了一棵数百年的老参,再配上另外几种极其名贵的药材,一并派人送到上京城。据说镇守西北的凉王,进贡了良马千匹,珠宝无数,地处南疆的广平王更是寻到了一颗鲛珠,据说此物为稀世珍宝,带在身上可驱邪避凶,延年益寿。典礼当日除了百官和藩王的贺礼之外,还有周边国家的使臣携重宝进贡。一时间整个上京城都变得热闹非常,经常可以在马路上看到奇装异服的异邦人走来走去。为了彰显大国风范,这原本就繁华热闹的上京城更是取消了宵禁,城防由官府派人十二个时辰轮流值班,以免有人扰乱治安,失了大国的体面。
新皇继位除了仪典可以彰显大国气度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制定内政外交的方针。其实说白了,内政老皇帝已经铺好了路,核心的国策就是削藩,自从开国以来,经过姜氏前几代皇帝励精图治,终于把江山是彻彻底底的坐稳了。前后历经将近两百年的动荡,内忧外患始终不断。虽然推翻旧朝建立大雍只用了三十多年,可是稳定边疆和清除前朝余孽,这两件事却断断续续的延续了百余年,直到先皇在位之时才将大局初步稳定下来。项家更是凭借白山一战直接将金庭铁骑的主力杀崩了,也成为了大雍朝开国之后第一个异姓藩王。
至于外交方面,先皇在位期间,宰相梁友恒曾替先皇梳理了邦交三策,即:互市、筑城和迁兵籍。这与其说是邦交,不如说是一种保守备战的战略,梁相认为,异族贪婪狼子野心,绝不可示弱,所有和谈、联姻纳贡的行径都是大雍皇族的耻辱,但是长期交战却又会使国力空虚,民生堪忧,便提出以上三策。
互市之策推行之处以西北居多,西域地广且势力错综复杂犬牙交错。镇守西凉的姜岼虽在先皇的诸多皇子中是武力值最高的,但是一味的武力镇压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尤其是西域出产军马和矿石。所以梁相主张在西域各地开设互市,与外邦在经济上互通有无且有助于经济发展,提高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同时由当地常驻军队维持秩序即可。此策一出,凉地无不拍手称快,与西域的经济交流也使周边一众小国与大雍联系紧密,主动朝贡加强往来。但是互市之策在幽州并州一带却很难实现,究其原因也很简单,幽并两州以北没有小国,只有一个可以跟大雍分庭抗礼的金庭王帐。两国之间常年会有摩擦,边塞之地战事连连根本无法进行互市。
筑城和迁兵籍就是纯纯的备战之策了,在北境诸地均是如此。简单来说,就是在北境诸州之内,开荒拓土,新建城池若干,然后将军中将士的家眷亲属,全都移居至此。大到将军统领,小到军卒伙夫,无一例外。简单来说就是告诉那些驻守边塞的军士,你们如果败了,或者叛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的家人妻小,而只要你们守住国门,新城之内,朝廷会给将士家眷按月补贴,而且土地充足,资源丰富,你们的家人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也正是因为梁相的邦交三策,让周边诸国彻底熄了用兵的心思。就连祖父都称赞他的三策,虽然狠是狠了点,但是有用。
新皇姜元贞登基之后,非常规矩的在老皇帝给他制定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但是如今大权在握,也难免生出一些小心思,他在做太子的时候,最忌惮的两个人,一个是幽王,另一个便是凉王了。
凉王姜岼是姜元贞同父异母的九弟,从小文韬武略颇有帝王之相,唯一的问题就是性情暴虐好战。年仅十岁就因池塘里的青蛙吵醒他午睡,便命人将池塘中所有青蛙抓出来后剁碎了喂狗。老皇帝见其残暴不仁,还重罚了他。十六岁在西北投军历练,战功显赫。与我在幽州边塞带队游猎不同,我顶多算是去练练手,而他是真真正正的在无数次的大小战役中杀敌建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统领西凉八万铁骑,雄踞凉州。
若是按姜元贞的想法,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把姜岼这个西凉王给撤了,或者效仿幽州,把军权从姜岼手里拿回来。但是姜岼这个人却不像项禅那么好说话。要知道幽州的仗基本都是老幽王项严打的,项禅这辈子都没上过战场。所以他对于军权和军功这两样东西没有什么概念。而且项禅性格淳厚,宠爱王妃,那老皇帝是他岳丈,姜元贞是他大哥,他自己也知道军权在说对他来说不见得是好事,还不如交出来干净利索。反观姜岼就是个软钉子,明面上并不会跟姜元贞撕破脸,但是凉州的军政大权他是一点都没放。姜元贞此时此刻自己也意识到了,如果不是老皇帝还活着,现在的情况也许会更糟。
永嘉元年四月十三,幽州城,王府。
“恭喜世子殿下,是对龙凤胎!如今大人孩子都非常健康,您可以放心了。”稳婆满脸笑意的跑来正殿给大哥贺喜。听到妻子给自己生了一对龙凤胎,大哥也顾不上别人,腾地起身便朝姜巧月的产房跑去。父亲母亲在一旁也甚是高兴,也跟着大哥过去了。
“怎么了,公主?”身旁的月幽看出我情绪不高,以为我有心事便关切的询问。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大嫂孩子都生出来了。你还记得你和星城还有胡清你们三个刚来王府的时候吗?”我有些感慨的说道。
“记得,我和弟弟还有胡哥哥逃荒到了上京城,是王妃和您大发慈悲,带我们回了王府,还收留我们。”月幽回道。
“那年我也就十五六岁,正是你现在的年纪,现在倒好,在家里都快失宠了。”我抱怨道:“如今大哥有了大嫂,祖父天天忙着教导星城,现在家里新添了两个小的,父亲母亲估计也没什么时间搭理我了。”
“公主您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月幽掩嘴轻笑。我也不再抱怨,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跟着去了大嫂那里。
月幽便是当年在白马寺捡回来的小乞丐,她自己说爹妈给她起名叫李大宝,她弟弟叫李二宝,祖父觉得这名字太难听了,便给他们改了个名字,姐姐叫月幽,弟弟叫星城,并且把他俩留在了王府。
世子妃房间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血气,看着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的姜巧月,世子项崇一脸的心疼和愧疚,坐在榻边轻轻地给妻子擦拭脸上的汗水。如今姜巧月也真的相信了父亲当初的话,幽州真的是她的机缘。从小到大,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她对自己的婚姻并没抱有很大的期望,她只期望那个男人可以对她相敬如宾,哪怕只是互相利用也好,只要不给她委屈受她就知足了。她之所以当初死活都不愿意嫁到幽州,其实就是因为在上京城的人印象里,这幽州就是寒冰地狱,去到北境的大多都是发配到罪犯和穷凶极恶之人。如果说幽州是地狱,那统治幽州的岂不就是阎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夫君是如此温柔深情之人,嫁入幽王府两年,别说丈夫让她受委屈了,就连外面传言的不可一世的龙惜公主,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恶人。她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家,比起规矩深重的太子府,这里更自由,也更温暖。侍女可以嘲笑公主酒量不好也不会被罚;家丁会贴心的记住每一个主人的小习惯,不是因为怕犯错而是真的想要好好照顾主人;就连战功显赫的老王爷,下棋输了也会耍赖悔棋,结果被人训得气呼呼的只能赌气去厨房偷吃结果还被发现了。这些事情在太子府里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丫鬟侍女背后议论主人是要受杖刑的;主人不满意下人是可以随意教训打骂的;就连她父王最信赖的谋士常子仪,下棋都不敢随便赢的。这里和太子府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巧月你受苦了。”此时母亲走了进来,一把直接把她儿子扒拉到一边,关切的坐在床边,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几天千万别着凉,也别下地,有什么事儿就都让下人去做… …”
父亲和大哥互相看了一眼,父亲给大哥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千万别惹你老婆,否则咱俩都得倒霉,大哥心领神会拼命点头。这一幕恰好被母亲看见,转过头来就对姜巧月说:“这帮男人根本不懂照顾人,关键时候啥也不是,以后啊,娘每天都来看你,把你交给崇儿这个憨憨,我怎么能放心。”
我在一旁憋笑快憋出内伤了,随即就想溜出门偷偷先看一眼小娃娃。结果我也被叫住:“宁儿,你去库房把娘之前给你嫂子准备的补品都拿来,别闲着没事到处晃悠。”
“二哥这个时候居然不在王府,我真是太可怜了。”我一边朝库房走去一边戏精上身想念二哥。月幽跟在我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当我提起二哥的时候,她的脸上会隐隐泛起丝丝红晕。
正当幽王府里因为新生命的降生而兴奋不已时,在黑水平原上,项政也因为一尊杀神的降临,内心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