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份的勤岛,天气正式开始酷热起来。地表直逼40℃的高温,把空气中的水分子都烧的一干二净,如果从教室里眺望远方,就会发现,刺眼的阳光让窗外的景色直接曝光率拉满,看久了灼的眼疼。
公瑞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向窗外了,即使是自己再喜欢的老师也激不起他听讲的欲望,他为自己三番五次走神找了个很好的理由——表白被拒,看窗外散心。
然而在后排的北望等人眼中,老公是在自欺欺人,誰会散心往米佳坐的方向散啊。
北望曾经在贴吧无意中看见过“表白被拒是什么感觉”的标题,但当时的他并没有点进去。从没见过近似于失恋状态的他,在公瑞凡这大饱好奇心。
米佳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的那天晚上,北望凌晨被尿憋醒迷迷糊糊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厕所窗户旁站着一个黑影,吓得他差点大小便失禁,要不是黑影的那句熟悉的“北望?”,他都要跑楼下敲醒宿管大爷报警了。
后来才知道,公瑞凡那天晚上伤心的近乎彻夜难眠,只好去厕所窗户抽烟浇愁,结果愁更愁。就那样抽烟喝酒麻痹自己昏昏沉沉过了几天,公瑞凡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于是悲伤逆流成怒江一路发泄到涨潮,又这样愤怒不甘的沉沦了几天,终于到了快恢复正常的临界点。而公瑞凡现在正处于看起来恢复往常,但内心到底如何鬼知道的状态。
作为亲历整个过程的王北望,只能暗自在心里感叹,还是不要招惹女人了。
日子终于熬到了六月份,热心的侯西西同学出于好奇,在一个晚自习代替广大一班男生向公班长问出了那个问题∶“老公你放下了吗?”后者的情绪像进化了一样的平稳,驴不对嘴的回了句∶“我倒要看看她喜欢的是谁。”口气之冷让正巧路过的南小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旁边的米佳心虚的觑了北望一眼。
适合运动的夏天到来,学校的新生活动也丰富了起来,文体委员王北望也相应的不是在通知同学的路上,就是在劝说大家参加比赛的路上。
最先开始的是学院的新生篮球赛,原本还以为能在“女友米佳”面前装逼的公瑞凡,现如今只能在男生面前上演科比扣篮。
王北望、赵成刚、侯西西等人打球都不错,再加上公瑞凡这位在系里小有名气的篮球明星,一班毋庸置疑的摘夺桂冠。在大家簇拥着庆祝时,米佳和公瑞凡不经意对上了眼,前者真心的鼓着掌,大方自然的回以微笑。风情万种、神情泰若的米佳吹散了公瑞凡心底仅存的怒气,他认命的朝天叹了口气,随即也绽开自己真诚的笑容,正如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的那个样子。
缘分是个好东西,只可惜不在我和米佳之间……但我也会祝福你可以找到幸福。公瑞凡放下手里的奖杯,回身投入忘我庆祝的男生堆里。
……
墨阳区实验。
月考结束之后,又到了换座位的日子。每次换座位都是刘老师随机大换位,每次换完位都几家忧愁几家喜。这次也不例外,当新的座位表投到大屏幕上,班里又是噪声一片。
“安静,安静,我这个换位是为了你们好,才初一,多认识认识同学才行。”很有刘老师的行事风格,大家都基本和原先的同桌相距甚远。
因为班里男生多,所以不免男生男生做同桌,很不幸,胡泽这次当选。是谁还抱着万分之一和小柔做同桌的希望……不过还好,离小柔还算近,要不然胡泽真的要去班主任办公室闹了。
小柔的同桌,甚至四周,除了隔个走廊的胡泽,其他都是只知道名字但不熟的同学。同桌是个男生叫徐越,前面两个一个叫陈子昂一个叫宋晴天,他们四个是一个小组的,林雅柔是组长。哦对了,还有后面的两个,王紫涵和邢昊。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人从小学到高中的十二年受教育生涯中,都或多或少经历过同班有同学属于“脑子有问题”的一类人。他们是真的天生就憨傻,长相也一看就傻里傻气的,但生活可以自理,甚至成绩也不错,只是说话语气、行为方式、思想观念都有些奇怪,所以很容易招致其他同学的排挤。
王紫涵和邢昊就是这类人。
林雅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两人时的样子。王紫涵黝黑的面孔在一众女生里面很是突兀,而且还不是那种正常的暗色皮肤,而是一看就很奇怪的黢黑。王紫涵身形削瘦的只剩骨头,仿佛动一下就会断掉,脸上一直挂着有些怪异的笑容,而且,明明正处金钗之年,脸上的纹路却有些像老人。同时,王紫涵的声音也异常沙哑,让人不觉一颤。
至于邢昊,则是双眼眼距大的吓人,脸型大而方,嘴唇偏厚,整个人看起来还十分臃肿带着傻气和土气。
本来一开始,和班长交好的女生们还是会主动带着王紫涵一块玩,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群女生也不愿和王紫涵有交集,所以王紫涵就独身一人。而邢昊这边,从开学第一天开始,班里的男生就没几个愿搭理他的,除了身为数学课代表的胡泽还会让他交作业外,班里的男生圈子几乎已经把他撇的远远的。所以到最后,王紫涵和邢昊就玩到一块了,两人还挺合得来的,就这么一直做同桌。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林雅柔也是换位以后回宿舍其他人说的,她的圈子其实挺小的,也不喜广交友,所以班里很多八卦小道消息之类的都是听李嘉欣和高灵灵的大喇叭。
或许是天性使然,安静听完这一切的小柔和顾迎菲,并没有像王涵、李颖欣一样啧啧不屑,而是不约而同的在心底对两位产生同情与怜悯。
不喜主动也不善言辞的小柔,虽然心生好奇与同情,但也没有主动跟后面的王紫涵和邢昊说话。倒是旁边的徐越,有时候下课一扭头就对着邢昊扔下一句“傻子”,然后窜走。
这个徐越也是12班的一个有名儿的主——因为太调皮了。徐越家里有钱,经常拿着手机偷玩游戏,作业也不写,成绩常年级部倒数,但他一点也不在乎,毕竟家里有钱有关系。
徐越高高瘦瘦的,长的也不差也不怎么长痘,而且还比较好玩儿,经常惹得班里女生笑得花枝乱颤的,因为有钱,还经常给自己周围人发零食,在12班男生堆里很明显有一席地位。
但林雅柔不喜欢他,甚至说有点讨厌,因为他很喜欢炫耀,他发零食的样子很像施舍,更重要的是,他会随便欺负别人,哪怕他只欺负男生。
每次下课经过邢昊,徐越都要找尽词汇欺负他,可怜的邢昊本来嘴巴就笨,也只能嘟嘟囔囔把气咽肚子里。时间长了,徐越变本加厉,不光语言羞辱,还带头开始肢体欺负,藏水杯谎称找不到翻邢昊抽屉洞,看似无意扇落书装无辜,硬抢过邢昊带的水果不还……而最最坏的是,徐越欺负邢昊从来不自己动手,而且也只挑班里几乎没人的时候。这这样欺负的事情渐渐的越积越多,还导致邢昊有两三天不上课。
一次周五的体育课,林雅柔肚子疼就跟老师说了一声提前回班。走到班外的走廊时,她就听见班里的说话声。
“我新买的薯片呢,啊?是不是你吃了,啊?说话!”
林雅柔听出声音的主人是同桌徐越,有些惊讶的停住脚步。
“说话啊邢昊!”
“别跟他废话了,肯定就是他偷的,直接翻!”
“咚咚咚”接着桌子翻倒夹杂着疑似哭腔的声音传来。
林雅柔抓紧跑进教室,一进门,教室斜后角欺凌的场面让当时的她寒毛耸立,徐越一只手抓着邢昊的校服领子,另一只手禁锢着邢昊其他的两只手,而另外的一个男生随意翻着邢昊的抽屉洞,纵使抽屉洞乱的卷子飞舞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干嘛呢,你们!”按捺自己强烈的不适,林雅柔用自己平时从未发出过的声音大叫。
徐越和毛小平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回来,瞬间收手停下来。看清楚来者后,徐越往旁边迈了两大步,双手举起,为自己狡辩∶“我们什么也没干啊,就是他偷了我们的薯片,誰让他不同意,我们才翻他抽屉洞的。”
旁边的毛小平也学着徐越装作无辜的小鸡啄米点着头。
林雅柔顾不得他俩,一晃一晃的走到邢昊身边,看着邢昊满脸又哭又笑,委屈的皱皱巴巴却不发一言的样子,捂着脸又跑到洗手间哭了起来。
被丢在原地的徐越和毛小平,以为林雅柔去告老师了,撒丫子逃出去。
过了一小会儿,从操场溜达完回来的王紫涵,看到邢昊乱作一团的书桌,心里明白大半,蹲下身用宛如枯枝一般的胳膊帮忙捡着学案,邢昊很快收起情绪,也弯下腰收拾起来。两人终于赶在下课前恢复了原样。
跑去洗手间的林雅柔,双手撑着洗手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狂跳的就像要跳出身体一样,即使在炎热的夏天,林雅柔的手心和头皮却冒出冷汗。
许久,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湿润红肿的眼眶,难以闭合的嘴巴,肉眼可见发抖的手指,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件事,她在害怕。
刚才徐越和毛小平欺负邢昊的场面,霎那间就让林雅柔又想起八岁前,生父家暴的场景。
她以为这四年自己已经忘了的,她以为自己会永远不再想起的,她以为王北望已经给她了永恒的安全感的,她以为……
接到小柔的班主任电话时,北望正在去上高数的路上,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以为是骗子,直到刘老师说小柔现在很害怕要回家,他才明白过来。
还差两步就到高数教室的时候,北望拍了拍赵成刚和侯西西,撂下句“有急事儿,翘了”就急匆匆往校门口跑。
不敢耽误一秒钟,北望在门口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飞快的报上墨阳区实验的地点,看着飞速略过的窗外景色焦急的抖着腿。
离得不远,在王北望催促下的司机一脚油门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凭着记忆冲刺到刘老师办公室,办公室里,顾迎菲侧抱着林雅柔,手还一下一下的拍着后背,林雅柔已经不哭了,只是目光呆滞的躲在顾迎菲的怀抱里。不远处的办公桌旁,刘老师怒气冲冲的质问批评着徐越和毛小平,气到深处还锤了一下桌子。
林雅柔看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下子站起来扑过去,北望把小柔稳稳接过,右手腾出来轻抚着小柔的脑袋,左手划去新的泪珠项链,低头凑近小柔,温柔的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来啦,小柔不怕,小柔不怕。”
……
哄着抱着背着,北望终于背着小柔到家了。他知道小柔虽然安静但没有睡着,但还是开门的时候把噪音降到最低。
他知道小柔现在根本离不开他,所以进门没有接着放下小柔,而是继续背着从冰箱拿出一袋牛奶,又烧上一壶水,最后才进房间把小柔放下来。
上初中一年多的时间,小柔又变得独立了不少,但她还是每周回家一定要和北望睡在一屋。北望把小柔放到床上,让她顺势躺下盖好被子,刚一转身右手就被小柔拽住。
北望想起上次这样还是父母刚出事不久,眼底瞬间披上一层水雾。他转过去蹲在床边,右手紧握住小柔,左手拨开小柔额头黏上汗珠的头发,温柔的说∶“我去给你倒杯水,热杯牛奶,一会儿就回来,不对,一分钟内就回来。”
小柔的右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北望心里叹气,却微笑着说∶“那我在这陪你两分钟我再去,好不好?”
小柔抹了把泪,右手捏了捏北望。
……
“威逼利诱”“坑蒙拐骗”,终于是把小柔哄睡着了,北望看着怀里紧紧抓着自己的小柔,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看着眉头微皱的小柔,圈着小柔的手也紧了紧。
两人就这样,一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