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忘我回到房间，脑中一片空白。
十几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一次和那个男人争吵，尽管这次吵架在意料之中，但是吵架原因却是吴忘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是因为那个男人想要丢弃戚雅吗？
或许吧。
但更多的，是吴忘我孤独的呐喊，人是群居动物。
无论再怎么孤僻的人，孤僻从来不是他天生的，他想听到的不是那反复的说教，不是那以爱之名的道德约束，思想捆绑。
他想要的，只是学习辛苦了，这样简单的慰问。
学生时代，看似只用带个脑子，甚至不用带脑子，走进教室，看着讲台上换着一个又一个人。
可是，没有人类学生的课堂，吴忘我没有所谓的玩伴。没有所谓的友谊。
面对的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机器。
独行侠很帅气，但也有知己排忧。
吴忘我什么都没有，戚雅的灵动让他心生涟漪。
恍惚间，吴忘我听见了房门传来急促的敲打声，亦或许是他脑海中觉得应该有这种敲打声？
那个男人就是如此，所有的东西都要按照他的想法来，别人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吴忘我冷静了下来？
亦或许是那个男人真的离开了。
抬头看着面色担忧的戚雅，吴忘我终于产生了实感。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
“果然还是爆发了。”吴忘我自嘲一笑。
对着那个男人大吼大叫的场景在他脑中回荡过了无数次，从第一次被扇耳光，一直到家庭无形的冷暴力。
一切的委屈，彷如不断积蓄的水终于压垮了大坝，而后鼻子一酸，积水汹涌而出。
果然，所有的情绪不会消失，只是隐藏了起来，最后挑选在最痛苦的时候倾泻而出。
回头一想，十几年从未发生过矛盾，简直不可思议。
吴忘我瘫在床上，泪水轻轻从侧脸滑落，迷茫感，畅快感，还有那一丝丝的畏惧以及夹杂着的后悔，各种情绪涌入脑中。
此刻，吴忘我空前的想成为一个机器人。
至少机器人能呆板的去完成命令，不会有伤心，更不会有反抗的悔意。
“那个...主人？”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的戚雅柔声道。
吴忘我吸了吸鼻子，撑了起来，坐在床沿，“什么事？”
“那个....您...没事吧？”
吴忘我叹了口气，也就机器人能问这种话了，这看着像没事？
简直一团糟。
不过也无所谓了，早晚都会有这一遭罢了。
“没事。”吴忘我点点头。
戚雅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拭着吴忘我眼角的泪珠，淡淡的馨香刺激着吴忘我的神经。
“那个...如果惹您不开心了的话，还请主人朵朵保函。”戚雅擦拭完，安静地站在吴忘我前面，头深深埋下，搞的好像他一个机器人做错了什么一般。
戚雅错了吗？
什么也没错，带她回来的是吴忘我，挑起纷争的是那个男人，她只是个机器人罢了。
“我没有不开心。”吴忘我不耐烦地说道。
戚雅低着头，纤细的玉指拨弄着裙摆。
“那个...戚雅觉得，您对父亲大人那样说话是不好的。”
听到这样的话吴忘我皱眉。
不好？他这样是因为谁啊？！
随后吴忘我又懊恼起来，人的劣根性，机器人是他带回来的，自然也该他去维护，一旦出现分歧，人总是会下意识把责任推出去。
“那你觉得，是我做错了？不是那个男人无理取闹？”
戚雅连忙摇头否定，“并不是说您不好，在戚雅眼里，没有比主人更好的人了！”
吴忘我冷哼一声，脸上傲娇的神色表明对这句话很受用。
“戚雅只是觉得，主人在和父亲大人说话的时候，应该可以用更加委婉的方式。”
“虽然戚雅不是您的家人，但戚雅觉得主人刚才的举动一定会伤到父亲大人的心的。”
吴忘我白了一眼，“说什么不是我的错，只是绕了一圈？”
“明明挨打的是我，动手的是他！”
戚雅动了动嘴，吴忘我连忙制止，“...我头疼，你先站那凉快着。”
戚雅嘟嘴，真就安静地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戚雅眼中恢复神采，重新看着吴忘我。
“但是主人，戚雅通过大数据检索了家庭问题资料，其结果显示：在导致不和谐家庭的因素中，检测出了大量与主人和父亲大人刚才发生的类似情况。”
吴忘我无语的看了一眼机器人，只会拿大数据说话，家庭因素又岂是大数据能完全解读了的？
“理论上来说，主人刚刚的行动有可能招致二次矛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主人应该率先认错。然后向父亲大人赔礼道...”
“闭嘴！”吴忘我打断了戚雅的喋喋不休，“你以为你看了这么一点冰山一角就能揣度一个家庭？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你就可以认定是我的错？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说教！”
戚雅显然不理解吴忘我的意思，脑袋歪歪斜斜，努力搜寻着解决方案。
“回答我，一天有多少分钟？”吴忘我突然说道。
戚雅立马回答，“1440分钟。”
“那么一年又有多少分钟？”
“525600分钟。”戚雅的回答依旧迅速。
“那十八年呢？”
“9460800分钟。”戚雅对答如流。
就连吴忘我都不得不赞叹机器运算力的强大。
“我和那个男人一起生活了9460800分钟，而你感受了不过短短五分钟不到，按照你们的数据来算不过看到了0.000005%不到的生活，你凭什么得出我和他之间矛盾能调和的结论？”
“前因后果都不知道，仅仅凭借一次的事件就认定我有错？”
“你这和烤坏了一小块培根，就大骂整个披萨店都是卖烂货的行为有什么差异？”
“谁给你设定的这种算法？”
吴忘我一套组合拳下来，戚雅再次低下头，显然又开始检索信息了。
不一会儿戚雅歉意地抬起头，“很抱歉，主人，刚刚您说的那些戚雅完全没有理解，为什么披萨店会和家庭牵扯在一起，戚雅很是在意！”
吴忘我脑袋一迷糊，他在想什么，居然试图和一个只有数据的机器人讲道理？
机器人又怎么会理解人的因果关系？
漠视儿子的父亲，最后被儿子所厌弃，这在机器人的脑中是不可能植入的信息吧？
毕竟要倡导联邦核心价值观。
或许那上面的那些人也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于是索性就祛除了这些糟心的东西吧？
“但是主人...”
“什么？”
“刚刚提到的披萨，如果店员认真控制温度，出餐人仔细检查，就不会有培根被烤坏的问题存在啦~”
“......”
完全没法回应一个笑着说出这种话的机器人，甚至感觉心中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所以，我才讨厌机器人，完全理解不了人的感情！”
戚雅沉默片刻，随后又笑着说道：“主人，戚雅还是觉得要解决问题的话必须要有一方先道歉。”
“......所以，为什么要我先道歉？明明不是我的错！”
“戚雅觉得，虽然不是主人的过错，但也应该是您先道歉。”
吴忘我摇了摇头，“明明他是年长者，不应该是年长者以身作则吗？他错了不应该他做出表率？”
“我可是高中生，情绪最为激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你明白？”
戚雅兴奋地合上玉手，“啊！这个戚雅明白。”
“就是骑着摩托横冲直撞，表面是个恶混混，实际上内心非常善良对吧！”
“......”
这是什么时代的人研究出来的机器人，怎么会输入这么奇葩的设定？
“可是，父亲大人主动道歉几乎是不可能的哦~”戚雅忽然说道。
吴忘我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戚雅，“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戚雅所了解的大数据中涵盖了大量的类似父亲大人的中年人信息。”
“通过捕获父亲大人的行动模式以及声音的精密分析......”
“父亲大人是有责任感，但又十分认真且顽固的大男子主义拥护者。”
“这类人的感情不易外露，并且认为含蓄的感情是家庭相处的最好模式。”
吴忘我嗤笑一声，“分析的头头是道，所以呢？”
“所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想缓和矛盾只有...”
吴忘我翻了个白眼，“但是我说啊。”
“阿嘞？”
“我和他缓和矛盾，就不得不把你给丢掉了，你都说了，他可是不会妥协的人。”
吴忘我平静地看着戚雅。
“你在侃侃而谈的时候，就没考虑过你自己才是这次问题的中心吗？”
“.........................啊？！！”
显然戚雅反应过来了这一点。
“看样子，你是完全没想过。”吴忘我嘀咕道。
“这...这怎么办？主人不要抛弃戚雅，戚雅很乖的！戚雅再也不想看不见东西了！”戚雅神色中带着惊慌。
“...你别问我啊。”吴忘我无语，“下次想好再说话吧。”
戚雅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被转移了对话方向，这就是数据思想的后果。
不管是人还是机器人，一旦形成思维惯性，谁也没法自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