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内,工作人员屏声静气,各自垂着头盯着地面,听着房间里导演暴怒的咆哮。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戏还没拍一半就三天两头的上热搜,你们除了跟我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
“我上一部戏就被那几个演员坑惨了,刚刚播完就给我偷税漏税,直接下架了,拍了两个月,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全都白白打水漂,你给我保证没有用,去跟网上的那些人说去!”
顾堎的经纪人只有弯腰道歉:“公司已经在派律师去谈了,导演我们顾堎真的不是那种人,他舅妈就是因为眼红在网上乱说,很快,用不了三天时间,这件事一定解决好。”
导演也知道这事不能怪顾堎,只是网络世界就是个真真假假难以辨别的地方,只要有一个声音说顾堎不好,不管有没有依据,就会出现其他千千万万,对此深信不疑的声音。
瞎编的东西,只要够劲爆就能吸引一大堆听众。
更何况是他的亲舅妈出来诉苦,说顾堎狼心狗肺,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曾经看他父母双亡收养他,结果当了明星就翻脸不认人。
顾堎陷在沙发里,沉默不语,黑色鸭舌帽压的很低,只能看到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和线条凛冽的下巴。
“现在女主演的公司也在担心。”导演不想做恶人,为难他们没用,只透露一点,“我是不会轻易换人的,不过要是对方付违约金退出,按照现在网上闹起来的架势,怕是一时半会没女演员敢接这部戏。”
他看向顾堎的经纪人:“这事你们最好不要拖,能给钱和解就和解了,到时候让她出来接个公开的采访。”
经纪人点头同意,和顾堎舅妈打交道里面了,她那个性子,没有底线,只要给钱,你就是让她当场表演,笑嘻嘻的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也行。
听见顾堎这边要找律师打官司,导演首先觉得不赞同,做演员的最害怕和素人扯太多,有仗势欺人的嫌疑,哪怕打赢了,也不如别人豁的出去,要顾忌的太多了。
顾堎前前后后给的钱,加起来应该有几百万了,不过他舅妈还嫌不够,他一个明星每天就能赚这么多,给的不过就是一点点零头罢了。
导演这一番话是苦口婆心,为了顾堎着想的,经纪人还未露出什么表情,背后一道声音格外的冷冽:“不行。”
顾堎抬起头,沉在阴影的眸子一片漆黑,他一字一句:“我一分钱也不会给她。”
导演愣了下,然后气笑了,连说了几个“好”,摔门而去。
自从顾堎策划退圈,还把这件事拿到高管会议上,经纪人的心脏已经强化为钢铁材质,有点无奈道:“那这戏还拍不拍?不行的话我们也付违约金推了算了,反正你也准备拍完这部就退圈。”
顾堎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两下,视线偏向另一边,这是否定的意思,不过他轻微的点头,说道:“先打官司,这次正好把十几年的事理清楚,我不想再受他们威胁因为害怕而对粉丝隐瞒了。”
他的不安溢于言表,可是难得有勇气做这个艰难的决定。
顾堎是经纪人亲手签下来的,他算是最清楚当时情况的人,有人进娱乐圈可能是因为喜欢被追捧,有人可能是单纯爱表演,有人可能是觉得好玩。
只有顾堎,他是为了活下去。
听说只要在那个池子里,泡半天的冷水,就能拿六百块钱的时候,其他家长带来的小孩都缩在后面,躲躲闪闪,只有顾堎是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的。
那可是寒冬腊月的天气,湖上甚至有结冰的迹象,他这一跳把在场的人都吓的够呛,还好那池子也只到他的下巴。
直到签约后经纪人才知道,他舅妈根本就不管他,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给那个表弟背书包,她甚至没给他上户口,就是当一个免费的苦力养。
他带着瘦的像个小猴的顾堎,去学校登记家长联系人的时候,顾堎问了他,以后自己是不是可以吃饱了?
当时经纪人差点要忍不住落泪,现在的社会早已经没有温饱问题,哪怕是孤儿院的孩子也能吃饱喝足,他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堎从进入演艺圈开始,就是童星里数一数二听话的孩子,经纪人让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要他坐在位子上等,他可以一个人坐三四个小时也不会乱跑。
直到稍微长大一点点,开始接触感情戏的时候,经纪人才发现了他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会揣测别人的想法。
顾堎不允许自己出现失误,不管是专业上,还是人际关系中,他紧密的盯着对方的神态,语气,动作,不断的调整自己,迎合对方。
逐渐熟悉了工作后顾堎似乎是发现了,别人的喜爱会让他更稳固持久的留在这个圈子里,他贪婪的想要所有人都对他着迷。
粉丝不想让他恋爱,他在片场上一秒和女演员拍摄亲密戏,下一秒cut就冷漠的瞥开视线,曾经有一个女演员还因此被气哭了,说顾堎场面都不顾的表示厌恶。
粉丝不喜欢亲密戏,他后来很多戏,几乎都是女主为工具人,或者直接第一集下线。
粉丝想看他唱跳,顾堎就去报了班,第一张专辑就上了年度总榜,没几年功夫直接成了国内歌手TOP3。
别看他在舞台上,镜头前,光彩照人的样子,好像一颗璀璨耀眼的星星,其实顾堎的自卑早就已经深入骨髓,他害怕,恐惧。
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落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战战兢兢生怕一松懈,这些都会顺着他的指缝溜走。
这么些年被他视为安全感,赖以生存的东西,被打破了。
经纪人摸了摸头,问完又后悔了:“你害怕不怕?”
没头没尾的话,但是顾堎知道他的意思,害不害怕粉丝脱粉回踩,害不害怕他们觉得之前的顾堎都是假的,伪装出来的。
顾堎垂眸,十指紧握,心里默念了一个名字,然后看向经纪人,声音颤抖,但是坚定。
“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