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黄沙卷起层层热浪,一只宛若小山似的黑蝎子翘着高高的尾巴,硕大的钳子锃光瓦亮的夹着一块生肉,在火堆上烤得滋滋冒油。
良久,黑蝎子小心翼翼的挪动钳子,将倍儿香的肉肉送到了黑衣少女面前。她的身畔插着一把漆黑雕文的利剑,那剑,锋利至极。
原本它是一只在沙漠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良家小蝎,只是那日贪心,见黄沙之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少女便想着吃了她。
哪曾想,老马失前蹄,这小女子忒厉害了,把它打得满地找牙,眼泪汪汪。
少女啃了啃没滋没味的烤肉干,黑漆漆的瞳孔里俨然有些暴躁。
上个世界,她挡下了滔天的海浪,却不幸葬身鱼腹。从苏醒的那一刻起,鱼,便是她最讨厌的生物,没有之一。
(宿主,你讨厌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小本本都快记不下了,要是它一不小心犯了哪条禁忌,恐怕跪都来不及跪。
“因为我是人啊。”
这个世界,比她之前经历的世界更有趣,有妖,有魔,有仙,有人。
魔,人人得而诛之。
万年之前,仙界以及人界联合了妖界将魔物一网打尽。然,正当妖界损失惨重时,仙界和人界背叛了盟友,趁人之危,重创妖界,导致万妖没落,顷刻间妖便沦为了世家大族,商贾贵胄的玩物。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这片大陆似被诅咒了一样,几千年以来再难有人类飞升成仙。以至于,仙人都成了传说。
如今,整片大陆唯有无极宗师祖沐青子勘破了重华之境,飞升成仙。
顿时,无极宗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宗。
而她好巧不巧落在了沐青子身死的墓穴里,也揭开了一场惊天骗局。
沐青子并没有飞升。
她从墓穴里拿出了象征沐青子身份地位的令牌及宝物,有了这些,她出去以后便有了身份。
沐青子最后的关门弟子,叶玄星。
(打家劫舍还是宿主强,墓穴都被你薅秃了。)
“我认下了他做师父,这些给徒弟有什么不可?”
(你叫他一声,他会答应吗?)
叶玄星起身,尘沙飞扬的恶境里她的背脊宛若身畔的那把宝剑一般,岿然不动:“我需要一个死人答应吗?如果我的剑能荡平天下强者,便不会有人质疑我的身份。”
(前提是,咱们得走出这沙漠。)
宿主的嘴唇干裂死白,丝丝缕缕的鲜血已然结痂,因为风沙,连以往柔顺的发丝也变得像枯黄的稻草那般,毫无光泽。
“我想要的东西在这里。”
不拿到手,她是不会走的。
(这光秃秃的沙漠能有啥好东西?)
“传说神剑之首问心剑被遗落在大漠里。”
(这就是宿主你走了数个大漠的理由?)
想起那些险象环生的极恶沙漠,它一个无情的系统吓得差点儿死机。
“它在这里,我感应到了。”
万里黄沙之下,那远古而来的气息令人震颤。犹如巍峨的雪山将崩,势不可挡。
她双手结印,巨大的阵法从天而降,血色的纹路如一张滔天的蛛网覆盖在大地上。
顿时,无数凶煞的怪物从黄沙里爬了出来,争先恐后的冲向了她。她提起剑,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洒在脸上,格外的灼烫。
系统吓傻了。
宿主布下的血阵,吸引了四面八方来的怪物。在宿主的剑下,怪物无一生还。那血,渗透层层黄沙,竟将金黄色的沙漠活生生染成了人间炼狱。
杀气之重,鬼神皆惧。
蓦地,大地颤动,沉睡万年的问心剑破土而出,刺眼的光芒只叫人睁不开眼。剑身嗡嗡争鸣,黑白两种极端的色彩交织出诡异的纹路。
作为神剑之首的问心剑,它有一半是万魔的魔骨制成,一半是由圆寂高僧的舍利所制。持剑人,心系苍生,它便是一把正义之剑。若心怀不轨,它便是一把凶剑,会使持剑人越来越嗜血残暴。
“我把你彻底变成一把魔剑如何?”
粘稠的血液从她的掌心滴落,她厌恶着,却又清醒的承受着。
问心剑暴怒不已,却被浓重的血腥之气渐渐吞噬。
它要撕碎眼前的少女。
突然,刺骨的寒浸透了剑身,少女伸手把它握在了手中,浅笑低吟:“没有谁比我更配做你的主人。”
她持着剑,编织了千万个幻境,幻境里无论出现的是什么,她都能毫不犹豫的提着问心剑一击必杀。
幻境里,有老人妇孺,有千军万马,有她的故友,甚至是她自己。
在她挥剑杀向下一个人的时候,问心剑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她离开幻境,嘴角微扬的抚摸着剑身:“你看,你选择我,不必担心变成一把凶剑,因为所有使我变恶的妄念都已经被我杀死了。”
问心剑默默无语,少女温柔的细语却比毒蝎还毒。若它不答应,她竟想以身祭阵,将它永远困在这血阵之中,日日受那血腥孽障的折磨。
疯批。
这是哪里来的疯批?
没人管管么?
“考虑好了么?”
问心剑乖顺的蹭了蹭她的指尖儿,契约的那一刻,它才知道少女的修为比它低得多。但那孤注一掷,逆天而行的意志让人不寒而栗。
强大的力量撑破了她的经脉,七窍滴滴泣血。剧烈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她倒在血沙里,尖锐的沙子在皮肉里翻滚着,整个人比那千年的血尸还要恐怖。
夜色降临,漫天的星辰点缀了夜空,无端让荒凉的沙漠生出了一丝唯美浪漫。可在沙漠里的夜晚,没有人会有心思欣赏良辰美景。
极致的低温和白日的炙热不同,冷得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在凌迟全身。同样的,夜晚的怪物更多更恶。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白天,多少个黑夜,她才融合了问心剑带给她的力量。
唯有变强,才是她该走的路。
(宿主,你都臭了。)
(?????)
宿主现在这副模样,乞丐看了都得跑的程度。
就在刚才,有几只秃鹫以为有死尸高兴坏了。兴冲冲的飞过来,结果怎么着,还没靠近两步,它竟从那几只扑棱着大翅膀的秃鹫头上看出了苍茫逃窜四个大字。
大秃鹫头子,头一回,头都不回一下的飞走了。
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系统嘀咕,那也太不拘小节了,好歹是个女孩子,注意点儿形象撒。
(剑也拿到手了,咱出沙漠行么?)
它受不了宿主蓬头垢面的样子了,还它霁月清风的宿主。
“是该出去了。”
(好滴好滴。)
( ̄▽ ̄)
说来也奇怪,它和宿主好像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有些过早了。目标人物,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呢。
而宿主又疯,一心修炼,不是在九死一生的秘境里,就是在各大宗门家族里当卧底学习秘术,愁人的很。
关键是,她还青出于蓝胜于蓝。
原本属于宗门里的独家秘术,在她的手里不断创新,杀伤力更是之前的十倍百倍。
创始人看了,都得掀开棺材板,一生有阴影的那种。
“以我现在的实力可配得上沐青子关门弟子的身份?”
(系统狗腿子的谄媚道:宿主谦虚了,我看您做沐青子的师父都绰绰有余。)
(? ? ??)
“总归有个身份才好管目标人物的破事儿。”
系统一噎,宿主又高瞻远瞩了。
一人一统走出沙漠后,她在就近的小镇住了下来。住宿的店家看她破破烂烂,奇臭无比的乞儿样,差点儿没把她给轰走,还是看在钱的份儿上捏紧鼻子招呼了她。
光是洗澡水,就敲了她不少玄晶。
宿主洗漱完后,那模样真乃仙人之姿也。
美如冠玉,风华旷世。
可惜了,宿主修的是无情道,多少男儿心都要碎了。
休息了一晚,她便踏上了前往无极宗的路途。想飞升,就得知道沐青子为何飞升失败的秘密。
她可不相信是什么妖族的诅咒。
无极宗距离此地极为遥远,所幸的是这里有飞舟可乘。她掀开帷帽的一角,只见一只乌龟趴在飞舟旁边,供来往的客人踩踏。
这是一只生了灵智的妖,被专门束妖的铁链锁着,那铁链长进了肉里,已经分不开了。
恋爱脑当妖王真要命,把自己的同胞害得这么惨。人妖殊途,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她坐上飞舟,里面还有不少人。
特意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闭目养神,没一会儿,摇摇晃晃的飞舟便开始起飞了。速度倒还快,但她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飞舟失事有没有保险,这是她从高空坠落前唯一的想法。
双目眩晕,一片粘腻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十分恶心。低头一瞧,杂草丛生的沼泽里,散落着无数类似鱼的鳞片,腥臭之气,活像正在腐烂的死耗子。
(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就在附近哦。)
这缘分,妙不可言。
极淡的妖气几不可闻,她漫不经心的提起剑,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不是人?”
(半人半妖。)
它也是才知道。
“在这个歧视妖的世界里,我送他上路岂不是更好,活着也是遭罪。”
(人家还是个孩子,咱别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
“孩子?”
她最讨厌小孩儿了。
穿过一片沼泽,她终于看到了她的目标人物。
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儿,奄奄一息的倒在淤泥里,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像是被人生生从脸上拔下了鳞片。另一半张脸,倒与人类的模样别无二致。
“鲤鱼精?”
(是滴,目标人物的娘亲的确是一只鲤鱼精,所以目标人物长成这个样子很正常。)
“这叫正常?”
堪称畸形的怪物,再次证明,人妖殊途。
(这也不能怪他呀,他那风流爹干的缺德事儿。)
妖族的容貌多数都生得极为漂亮,所以很多道貌岸然的人都以豢养妖宠为乐。
有的被折磨得都不能维持人形,像这种被玩儿坏的就会被卖到奴隶市场去,做着最下贱的活儿,直至死亡后还会被做成菜满足人类的口腹之欲。或者做成标本摆件,最大程度的利益化。
“我真的很讨厌鱼,你不知道吗?”
系统不吭声了,小孩儿,鱼,这目标人物是把宿主的厌恶值叠满了。
(咳咳,宿主,我们还是先救鱼吧,他都要变成鱼干儿了。)
卑微系统,在线求人。
它给跪了。
混杂着血液的粘液滑溜溜的,她掐着男孩儿的下巴,将一些清水灌进了他的嘴巴里。
男孩儿被呛了一下,悠悠转醒。
入目的身影,身形高挑,一身冷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是谁?
她是想杀了他吗?
他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凌家三公子的衣角,便被家族里的人骗到了这荒无人烟的沼泽里。他们一点一点拔下了他脸上的鳞片,还嘲笑他是一个低贱的怪物。
明明他也是人啊。
“既然你醒了,就赶紧回家吧。”
她可不想照顾小朋友。
等他长大了,还活着再说吧。
(宿主,放养不太好吧??)
“你不是说过我们来早了吗,所以他现在怎么样,可跟我没有关系。”
(系统弱弱的附和道:也有道理。)
她不费吹灰之力的离开了沼泽地,走进附近的城池,竟发现里面格外的安静。眉宇轻蹙,青天白日的,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显得十分古怪。
“师兄,此地诡异,不宜久留。”
姬寒瑶抱着佩剑,不知为何,这地方给她的感觉阴森森的。
赵常舟颔首点头,此次下山历练的目的已经完成,万不能节外生枝。
恰在此时,一位黑衣少女闯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她的步履平稳,气息冷冽,深不可测的实力极具压迫感。
好强!
他不是她的对手。
万幸的是,黑衣少女对他们并没有敌意,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看到了少女腰间的令牌。
无极两个字证明她是无极宗的人,但那金色的令牌代表她的地位极高,堪比一宗之主。
他们也是无极宗的人,怎么没有见过此人?
太奇怪了。
赵常舟转身,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我乃无极宗掌门弟子赵常舟,敢问阁下可是无极宗的人?”
叶玄星抬眸,这么快就遇上无极宗的人了?
“我是你师叔。”
“?”
他入宗这么久,咋不知道还有一个师叔?
此人莫不是在诓骗他?
“我是你师祖的关门弟子,你唤我一声师叔不应该吗?”
师祖?
他脑袋打结了。
他真的没有听师父说起过有这么一个师叔啊,看起来比他还年轻。
自称师叔的少女并没有搭理他二人,而是径直走向了一家酒楼。
“师兄,她不会真是我们师叔吧?”
毕竟,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冒充师祖沐青子的弟子?
“跟着她。”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