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萧萧,一望无际的雪地里留下了或深或浅的脚印。
将司徒清云送回宫时,他趴在她的背上睡得很熟,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将他给卖了。话说他都三十七岁的人了,有时候却幼稚得像个小孩儿。
“叶将军慢走。”
阿莫恭敬的行了行礼,有点儿心疼自家公子。
叶将军如果能早一点出现在公子的世界里就好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公子能够强求他和叶将军相交一段时间,可是,短暂的欢愉只会让人更痛苦。
得到后再失去,太令人绝望了。
叶霜君缓步离开了皇宫,回首望去,深夜寂静无声,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一个行人。
回到家中,两只小狗亲昵的蹿了过来,在她的腿边蹭了蹭。
“乖,不要闹。”
她打了一盆热水,脱掉鞋袜,瞧着脚底的几个水泡,恨不得将司徒清云揍一顿。
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气不气。
气坏了身体还是自个儿难受。
翌日
新帝即位,大赦天下。
本应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但皇宫内外皆是一片肃穆,极低的气压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刚刚结束内部动乱的欧阳王朝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反而迎来了灭顶之灾。
邻国东乾国和西坤国竟然联合起来了,原本三足鼎立的局面失去了平衡。现在的欧阳王朝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以一国之力抵挡两个国家的进攻,稍有不慎,便会亡国。
“启禀陛下,北方已失守两座城池。”
如果北方彻底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她们现在可用的将士十三骑加禁卫军也不过四十万人,如何抵挡东乾和西坤两国的百万大军?
东乾和西坤还真是卑鄙,竟在这个时候来犯!
欧阳嘉禾脸色很冷,险些捏碎了龙椅。虽然欧阳嘉雨已经死了,而三皇妹也在她的手中,但京城里还是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在上蹿下跳。
内忧外患,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深深的无力。但她不能慌,也不能倒下!
“陛下,微臣愿意率领十三骑收复北方。”
清冷坚定的声音犹如一颗定心丸一般让众大臣纷纷往后看。
她负手而立,背脊挺直,颇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风采。衣袂飘飘,遗世独立,眼睛清透而又明亮。
这样风姿绰约的人,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欧阳嘉禾看着自信飞扬,视死如归的叶霜君,眼睛有些涩涩的。
她知不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战斗。
会死人的。
早朝后,众人已散。
高耸的城墙之上,两道身影一同眺望着远方。
“叶霜君,等我平息了京城的内乱,我会马上去找你,你要等着我。实在打不赢,你就跑吧,朕是不会亡国的。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只要活着,就能东山再起。”
“怎么,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她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不是人数多就一定会赢吧。
“我是让你珍惜你的小命。”
这人怎么就听不懂好赖话呢。
“欧阳嘉禾,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蓦地,叶霜君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欧阳嘉禾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杆儿。
“什么?”
“帮我照顾好林子矜,我希望他一生无忧,平安顺遂。”
“要照顾你自己回来照顾。”
她很不悦的皱起眉头,她这说的什么话,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一般,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你要做一个好帝王,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天下太平昌盛。”
“这还用你说。”
“那等我凯旋归来,你可要亲自到城门迎接我。”
“自然,朕到时候赐你美人三千。”
尤其是后宫里的美人,她可以全部赐给她。
三个男人一台戏,后宫里老的,年轻的,见过母皇的,没见过母皇的,凑起来都能唱几百台戏了。
“我无福消受,你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她还不如赏赐她黄金万两,理了理衣摆,踱步向前:“明日便要出征,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叶霜君。”
欧阳嘉禾低低呢喃,但她潇洒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皇宫之中。
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这厢,回到家中的某人被关在庭院外,进不得家门。
在屋里的林子矜背靠着大门,心乱如麻,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他无助的跌坐在地上,害怕,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
“子矜,有国才有家。如果我不站出来,那么也许就会有无数个小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答应我,如果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子矜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的摇了摇头,他不想要听这些。
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他不想让她上战场,也不想让她功成名就。他只想让她守在他的身边,他为她洗手作羹汤,生儿育女,哪怕每天吃粗茶淡饭,他也是高兴欣喜的。
他们逃吧,去哪里都可以,离开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子矜,我愿意上战场是希望你和你的爹爹不会成为亡国奴,不用东躲西藏的生活,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希望你们推开窗看见的是盛世太平,繁花似锦。”
她的眼神儿深邃幽暗。
总有人要牺牲的。
闻言,他再也忍受不住,打开门,扑进她的怀里,眼睛哭得红肿如桃:“叶姐姐,求求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可以。”
战场太残酷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背叛,自相残杀,人性的贪婪与恶劣显得淋漓尽致。
“叶姐姐,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绝不苟活。”
“说什么傻话呢,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生活,照顾好你的爹爹,替我看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不要。”
没有她的世界,一切都是灰暗的。
“要听话,不然我会不理你的。”
“叶姐姐,你不要不理我。”
他紧紧搂着她的腰,心里越发委屈。抹了抹眼泪,眼里多了一丝决绝。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想,今晚就成为她的夫郎。
见他没哭了,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去,她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渐渐的,就会忘了。
洗漱完,她疲惫的倒在床上。
最近,她就忙得跟个陀螺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用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她看向了门口。
“叶姐姐,我可以进来么?”
“我还没睡,进来吧。”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瞳孔倒映着他的身影,有些怔愣。
深红色的薄纱衬得他肌肤如雪,盈盈一握的纤腰若隐若现,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挽半系,唇色染上了一点殷红的胭脂,原本清纯可人的小脸儿上莫名多了一丝媚态,宛若新婚之夜的小媳妇儿。
?
“叶姐姐。”
他忐忑不安的捏紧了指尖儿,桃花眼里波光粼粼。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半跪于她的身侧,仰起脖颈,祈求她能够垂怜于他。
“叶姐姐,我,我想伺候你。”
他的脸色红得不能再红了。
他知道他一个男儿家说出这般话,很孟浪,很不知羞耻。可是,他没有办法,心底的声音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够留住她。
“乖,回去睡觉。”
她为他系上她的披风,这么冷的天儿,也不怕冻感冒了。
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她知道这个世界的男儿贞洁可比什么都重要。她走了后,只要他还是完璧之身,兴许还能有一个好的姻缘。
“叶姐姐,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很没用,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他低声啜泣,整个人颤抖无助。
滚烫的眼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遇见的男子,大部分都挺能哭的。
怎么哄人啊,在线等,挺急的。
(喏,这儿有一本哄人的三百六十五条小妙招,十块钱一本,买得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叶霜君:抢钱呢,地摊上批发价才两块钱一本。
(我这是正版授权。)
信你个鬼。
她擦了擦他的眼泪,语气柔了几分:“子矜,你要勇敢,不要让我上了战场还为你担心,我会给你写信报平安,不要害怕。”
“可是……我知道了。”
他落寞的垂下头,叶姐姐已经很累了,可他却一点都不懂事的在无理取闹。他努力压住心中的酸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叶姐姐,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好。”
微弱的烛火轻轻晃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站起身走出了屋子,却见林青衣坐在客堂里,似乎在等她。
“你会平安回来吗?”
她是个好孩子,他一直觉得她是子矜的良配。但随着到了京城,子矜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身份的天差地别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知道,如果我回不来,就给子矜找个好人家吧。有陛下护着,没人敢欺负他。”
闻言,林青衣愣住了,她连给子矜的后路都安排好了。可想而知,这场仗是有多么的艰难。眉宇里藏满了担忧,他相信,没有谁能比她对子矜更好。
“子矜是一个一根筋的孩子,他既然认定了你,便不会想着要嫁与别人。”
所以,她一定要平安归来。
天际微明,暖色的阳光洒在房檐处的冰凌上,晶莹剔透,漂亮得像一颗颗稀有的水晶。
她骑上骏马,眸光定格在庭院里,随即踏马而去。
有时候,人生是不需要道别的。
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马不停歇的赶向北方。
行进了几公里后,只见,一辆马车横在了官道上。从中跳下来一个轻快飞扬的男子,他神情倨傲,漂亮的脸孔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
“叶霜君。”
她一身白色的铠甲,不染纤尘,黑发高高束起,宛若一把出鞘的利箭,锋芒毕露。
“你来做什么?”
“怕你死了,来送你最后一程。”
“那等我死了,你给我多烧一点纸钱。”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都得要有钱。
“呸,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
宁云景简直要被她气死了,算了,不跟她计较。
“这是我在普华寺求的平安符,你要好好戴着,不许弄丢了。等你回来,再还给我。”
他将平安符挂在了她的腰间,这是他抄了一夜的经书所求的,听说普华寺的祈愿最灵了。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么?”
“不可以吗?你要是不想还给我,就赔我一万两黄金。”
一万两?
这怕不是如来佛祖的真迹吧,还能镇压孙悟空的那种。
“我走了,你好好收收你的小性子,不然会嫁不出去的。”
“要你管!”
他嫁不嫁得出去关她什么事。
若真嫁不出去,也是她诅咒的。
她得负全责。
“保重。”
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风吹落叶,雪地上再无她的踪影。
宁云景摸了摸胸口,这里,好像有些空落落的。
她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不会有事的,他瞎担忧什么。
趁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得好好练练厨艺,等她回来,定叫她刮目相看。
十三骑风雨无阻的行进了十天半个月,总算是到了前线。
满目疮痍的大地,毫无一丝生机。
这里的温度冷得可怕,一杯水倒在地上,也会立马凝结成冰。
有的将士手和脚均被冻伤了,连握剑都很困难。
“将军,这里已经断粮五天了,前线运粮的队伍被她们抢了。”
她们一来,看见身着单薄的将士喝着雪水,啃着树根,心里既气愤又难受。
“先把我们带来的粮食分发下去。”
“是。”
叶霜君冷漠的看着桌上的地图,手指轻叩着桌面,要想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只能不择手段。
“周副将。”
“末将在。”
“你怕死吗?”
“末将的女儿已经七岁了,末将不怕死。能替陛下守住江山,臣这辈子也就值了。”
“我有一个有去无来的任务,周副将可愿意去做?”
“末将万死不辞!”
从出征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忠骨埋他乡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