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始于立春,终于谷雨。
四月,边关的百姓完成春耕,白恒返回眉阳城复命。
街道两边的百姓热情欢迎,不时抛出鲜花瓜果。
“白将军可真是深得民心啊。”站在茶楼窗户边的皇帝悠悠感叹道,脸色晦暗不明。
侍奉的太监都不敢回话。
好在皇帝也没要求他们发表什么意见,转身回了皇宫。
皇帝封赏白恒等武将,白恒升为大将军,其他武将也都加官进爵。
皇帝客套了几句,喝了一杯酒就离开了。
军中禁酒,边关粮食又不充足,不能用来酿酒,这群武将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
皇帝一离开,原本还有些矜持的武将一个个都放开了,酒一坛一坛的喝,肉大口大口的吃,庆功宴一直到半夜才结束。
白恒骑着马慢悠悠的回到白府,家家户户都已经入睡,仅有月光照亮街上土路。
白恒回到白府,房间里的灯却还是亮着的,不由得心头一暖。
这时一个侍女上前说:“将军,夫人等候您多时了。”
白恒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酒也醒了大半,磨磨蹭蹭的走进了房间。
许锦书端庄的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几张写了字的纸。
白恒斟酌了一下字句,缓缓说道:“娘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说完又笑着挨着她坐下,伸手想要去抱。
“白恒,我们和离吧,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
许锦书平静地躲开他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娘子,莫要开玩笑,我今日刚被封了大将军,你以后就是将军夫人了。”
白恒讪讪的收回手,尴尬的笑着说。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也不稀罕做什么大将军夫人,我现在只想跟你和离。”
许锦书站在烛台旁,望着明明灭灭的烛光。
“娘子,可是为夫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改。”白恒脸上扬起讨好的笑容,想要去拉徐锦书的手。
许锦书侧身躲过。
“你什么都不需要改,因为错的是我。
是我不能接受一个为国为民的大将军,抛下刚出生的儿子和刚生产的妻子,远赴边疆十年。
是我不能接受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对别人的妻儿嘘寒问暖,对自己的妻儿不闻不问。
是我配不上你,我这眼里只有家长里短小女子,配不上你这忧国忧民的大将军。”
一连串的话被脱口而出,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释然和决绝。
“锦书,我知道我十年没有回家是我的错,我也一直在弥补。但云娘和奕儿是随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的遗孀和骨肉,他是为了救我而死,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们母子,你实在不必为此生气啊。”白恒一脸焦急的解释。
“是,你在弥补,你的弥补就是又一次的离家出征,你是常胜将军,你受百姓爱戴,你现在还被封为大将军,可是我和我的孩子需要的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不是一个将军,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当不了大将军夫人,德不配位,必有余殃,我现在退位让贤,还能有个好下场。”
“我没有在你出征前说这些话,就是不想扰乱你的心神,虽然我知道我对你并没有多重要。”
“至于那对母子,他们的丈夫父亲为你而死,你去照顾他们,我无话可说,可我不能接受的是,你照顾他们却不顾自己的妻儿,若我是旁人,也要称赞你重情重义,可我不是,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孩子的母亲,我没有办法不介意。”
“所以我们和离吧,你让我当个可以赞颂你功德的普通百姓,而不是日夜盼你归来的将军夫人。”
许锦书的语气缓慢而冷静,仔细斟酌着字句。
“锦书,我……”白恒抬了抬手,想要说什么,最终无奈的沉默。
两人安静的站着,房间陷入了死寂。
蜡烛静静的燃烧,逐渐熄灭,黑暗蔓延进来。
守夜的丫鬟进来换蜡烛,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等到丫鬟离开后,白恒才缓缓开口。
“好,我们和离,阿钊要考科举,他向来与我这个父亲不亲近,就先跟着你吧,阿驰活泼好动,习武天分极高,就由我来照顾。”
“好。”
许锦书思考片刻答道。
白恒提笔签了和离书, 递给许锦书一张,又慎重地拿起自己的那一张,小心的折好,放到胸口。
“锦书,早点睡,我去客房。”
白恒柔声道。
门缓缓打开又关上,许锦书脚步轻移,拿起和离书放进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
“咔哒”,盒子被锁上了。
她沉默的抱着盒子,脱下鞋,上床,盖上被子。
“呼~”她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卸下了一个重担。
翌日,两人和离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引得人们议论纷纷。
大多数人都在责怪许锦书不知好歹,有福不享,丈夫成了一品大员,反而要和离。
许锦书安静的收拾着东西,一言不发,脸上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白钊知道爹娘和离,向书院请了假,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几辆马车停在门外,工人们忙忙碌碌的抬着箱子上车。
许锦书和白钊面色相对,坐在马车里。
“阿钊,你有没有怪我,怪我和你爹和离?”许锦书注视着他道。
“娘,我不怪您,是您辛辛苦苦一个人把我养大,对我来说,他只是别人口中那个战功赫赫的白将军,我也并不贪图他的权势,我在乎的只有您和弟弟,只要您高兴就好,而且就算您和他和离,我也一样可以去科举,以后您还有我。”
白钊不喜欢白恒,小时候他经常被人嘲笑是没爹的孩子,还有母亲深夜的眼泪,更让他对这个素为谋面的父亲亲近不起来。
其实和离也很好,白钊很清楚皇帝对白恒已经十分忌惮了,要是皇上对白家发难,自己是绝对护不住娘亲的。
现在白恒声势正旺,皇帝不能对付他,但以后就说不准了,母亲与他和离,皇帝现在应该很高兴。
确实如白钊所想。在得知两人和离,皇帝龙颜大悦,内心感叹白恒即使战功赫赫又如何?连自己的妻儿都离他而去。
几辆马车都装满了,车队缓缓离开,许锦书打算带儿子去江南外祖家,免得其他人影响儿子温书。
江南文风鼎盛,许锦书的父亲更是当代大儒,必定能让儿子更进一步。
白恒离京的时候,许锦书目送他离去,如今许锦书离京,就轮到白恒看着他们远行了。
许锦书不过刚走一天,皇帝便派人询问白恒是否需要赐婚,以示对他的恩宠,可是有心人却能看出来,他在故意膈应白恒。
白恒当然是拒绝,皇帝则遗憾的表示,天涯何处无芳草,如果有喜欢的人姑娘,一定要请他赐婚。
许锦书走了,还带走了很多丫鬟下人,毕竟他们的月钱都是由许锦书发的,白恒向来不管府里的事,大将军府一下冷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