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切很顺利,潘玉龙带着亲朋好友干得很卖力,几十分钟便把该拉走的东西全都装到了车上。
王香草锁了门,把钥匙装得兜里,带车离开了潘家庄。
回到爹娘的新住处,王香草卸完了车,又把东西抬到屋里面,拾掇得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送走帮忙的人,王香草站到门口朝屋里观望着,一直紧绷着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娘说了一些暖心的话,要她留下来吃饭。
王香草对娘说:“这边已经安顿好了,你和爹也歇着吧,我回去照应一下小龙。”
说完,就急急忙忙回了家。
……
这天夜里,风出奇地大,似乎把天吹得更高更远了。
院子里的几棵大树被刮得东摇西晃,发出了呼呼啦啦的声响,像是怪兽在哭号。
王香草她娘睡不着,坐起来,透过窗缝往外瞅着。
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打起盹来。
正睡着,老太太呼一下坐了起来,直喘粗气。
王金堂被惊醒了,问老伴:“咋了?”
“做梦了……怪吓人的。”
王金堂故作轻松地说:“梦见鬼了吧?”
“可不是嘛,越害怕就越做那样的梦。”
王金堂一本正经地说:“年轻时跟你好的那个老六就在这屋里呆过,正门口的那个匣子就是他的。”
“别说那些了,怪瘆得慌。”
“说着玩呗,啥鬼呀怪呀的,还不都是人编造出来的。”王金堂像是在说梦话,继续说叨着,“那时候,要不是你放的羊落在了井里,我二话没说,跳进去帮你抱出来,说不定你就成老六的老婆了。”
老太太接过话茬说:“你这个老骗子,直到现在都没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羊是被你扔到井里起的?”
王金堂嘿嘿干笑着,说:“谁让你只顾忙着低头做针线活了,可被我逮住机会了。”
“你这个熊人,万一羊被淹死了呢。”
“我早知道那眼井里没水了。”
“还说呢,你下到井里面,半天都不出来,一直熬到天黑才露头,上来就把俺抱住了。”
“我要是不趁早下手,你就被老六娶回家,那可就惨了。”
“咋就惨了?”
“他是个短命鬼,还不得守半辈子寡。”
老太太没再说话,紧攥着男人的手,连声叹息。
突然,王金堂打一个激灵,他看到的窗口上贴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大喝一声:“谁啊?”
影子一闪而过,怪里怪气的喊着:“老六……老六,俺是老六……”
声音被风吹得飘飘忽忽,一会儿就没了。
老太太被吓着了,浑身打颤,直往老头子怀里靠。
王金堂拍了拍老伴的后背,镇静地说:“肯定是哪一个该死的东西来吓唬咱们了。”
老太太轻轻应着,蚊子叫一般。
王金堂下了炕,摸起锅台上的菜刀出了门。
外面的风好像比之前小了许多,眼前的一切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老伴在屋里喊,催他回屋。
王金堂毫不胆怯,挥舞着菜刀叫骂:“哪个狗曰的?有种你就出来,跟我王金堂真刀实枪地干一场,搞这些不人不鬼的把式算啥本事?”
骂了半宿,不见任何动静。
风停了,村外的深夜格外寂静,静得让人心虚。
天亮后,老太太去了闺女家,把昨夜里闹鬼的事情告诉了王香草。
王香草安慰娘说:“爹说得对,那是人,不是鬼。”
可娘不相信,咬定就是鬼叫门。
“娘,你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这都啥年代了?你还信那个。”
娘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那根本就不是人弄出的动静,是鬼,肯定是鬼。
看来娘是被吓破胆了,王香草觉得这时候越是跟她较真,她就越不服气,只得顺着她说:“就算是真有鬼,咱也不怕,我去找胡仙姑,让她作法治他。”
娘说那鬼厉害着呢,怕是胡仙姑也没办法。
王香草:“你放心吧,胡仙姑厉害着呢,我亲眼看见把鬼治得吱吱乱叫,哭爹喊娘。”
娘这才信服了,屋都没进,就回去了。
王香草真就去找了胡仙姑,胡仙姑听了王香草的话,放下饭碗,掐指一算,大惊失色。
说可了不得了,你娘年轻时候还真别的男人动过情,还有心思系在那个人身上,想解都难了。
王香草从没听说过有娘的那些事儿,摇着头说:“老姑,你可不能瞎说,俺娘是个本分人。”
“你不相信老姑了是不是?”
“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娘是个啥人,一辈子老实得话都说出口,还能搞出那些枝枝节节的事来?”
“人不可貌相。”
王香草有点被说动了心,问胡仙姑那个死鬼是谁。
胡仙姑想都没想,说那个人外号叫老六,是刘向水他爹。
王香草求她帮着想想法子,别再让那个死鬼折腾了,胡仙姑却说:“这事还真是有点难办,恶鬼、赖鬼都好捉,唯独这情鬼难缠。”
“那咋办呢?”
“办法倒也有。”
“咋个办法?你倒是快点说呀!”
“我这就去烧香磕头,好好求求神灵,就不服治不了个死老六!”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拜托老姑了。”
胡仙姑倒也不客气,向来就讨要香火钱。
“那当然,为我们办事,咋好让你破费呢。”王香草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零钱,递给了胡仙姑。
胡仙姑接过钱,收拾碗筷去了。
王香草临走时,胡仙姑跟她说:“落日之前你再来一趟,拿几个符字送到你娘那边,避避邪就没事了。”
整整一天,王香草无心干活,盼着太阳早些落山。
胡仙姑果然没有食言,等王香草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守候在了院子里。
胡仙姑把一张对折着黄纸交给她,又跟说了一些具体的做法,就打发她去了“鬼屋”。
娘好像知道王香草要来似的,一直站在院里。
娘俩进了屋,按照胡仙姑吩咐过的,着手操办起来。
爹一脸不服气,坐在一边,抽完一锅烟,望着正在烧纸钱的王香草,叽咕道:“烧那个有啥用?明明就是个人!”
王香草只管忙自己的,不去搭理他。
老伴听见了,小声骂他,说不怕我怕,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在这儿住了。
王金堂闭了嘴,不在吱声,只管大口大口地吸烟。
做完黄仙姑交代的一切后,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
王香草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说这下就放心了,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昏暗的灯光下,娘笑了。
王香草又交代了几句,就急着要往家赶。
娘追出去,将装着四个熟鸡蛋的方便袋塞给了闺女,让她带给小龙吃。
王香草接过来,拎在手上,跟爹招呼一声,便急匆匆出了门。
摸黑走了没多远,身后突然有一道亮光照射过来。
回望一看,竟然是爹跟在后面,打着手电给她照路。
王香草心头一阵滚烫,泪水溢出了眼窝。
回到家里,见房门紧闭,屋里的电灯亮着,就喊起了儿子的名字。
可一连喊了几声,也没听见屋里有回应。
王香草脑袋猛然大了起来,天呢!不会是小龙出事了吧?
她抓起墙边的铁锨,抄在手上,悄悄摸进了屋。
站在门口一看,床上竟然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一个成年人,用一条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一定是进坏人了,要不然怎么会大热天捂着一床棉被呢?
“谁呀?”王香草大喊一声。
床上的人呼一下撩开被子,坐了起来。
被吓蒙了的王香草抡起了铁锨。
“是我!别……别……”那人喊了起来。
竟然是姚桂花!
见王香草举着铁锨定格在那儿,姚桂花慌忙跳下床,抱着头喊道:“王香草,你作死啊!是我……是我,是我呀!”
“死姚桂花,你吓死我了!”王香草手中的铁锨咣当掉在了地上。
“王香草……王香草,你咋了这是?咋了?”姚桂花抱起王香草的肩头大声唤着。
王香草慢慢缓过劲来,眨了眨眼,说:“死姚桂花,你吓死我了!”
“我躺在床上咋就吓着你了?”姚桂花一脸无辜。
“小龙呢?”
“小龙……小龙去他二奶家了呀,平日里不是这样吗?”
“那……那你是咋进来的?”
“我来的时候小龙还在家,见我来,他说一声去二奶奶家了,就走了,还吩咐我看好门。”
“这小子,一定是惦记着看动画片才去二奶奶家的,看起来这一阵子学习又落下了。”王香草坐到了床沿上,长长叹一口气。
“他完成了昨夜,想看电视就让他看呗。倒是你,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就跟个村长似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家遇了那样的事,我能看着不管吗?”
姚桂花紧挨着她坐下来,问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唉,死了的死了,抓了点抓了,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姚桂花呆着脸,不再说话。
王香草肚子里吱吱喽喽叫唤着,这才想起都两顿没吃饭了,她站起来,想去饭橱里找点吃的。
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姚桂花带着哭腔说:“香草,我也要死了,活不了多久了。”
王香草一下子愣住了,转身问道:“姚桂花,你又在满嘴喷粪了,好好的说啥丧气话?”
“真的,俺不骗你!”姚桂花眼里有泪光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