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玄在旁边都看傻眼了。
阿提如此暴力了吗？
窗外的风停了。
被一堆书简淹没的龙行止叹口气，从地上站起身，幽怨：“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点儿也不重要，你说要保护我的话也是假话。”
燕红提被他怨妇般的目光激起鸡皮疙瘩：“你若是稍微多关心我就该知道，我稍通医理。”
明明好好的，哪来的毒？
还学人家吐血不止，这是下了大本钱。
“血哪来的？”她无奈。
“你的。”龙行止挥开书简，令它们重新整齐地堆放在桌上。
她就知道。
“那个秘密，我一定会告诉你，绝对不会等你临死才说。”燕红提保证。
龙行止笑了笑，妖异之气顿生，令乌玄忍不住心颤，这家伙笑起来不像个好人呐！
“我本来想说服你，没想到你的表现令我失望，别人都是关心则乱，你怎么都不关心我的死活呢？”
龙行止总被别人说他冷酷无情，可是，这丫头要比他冷酷的多。
无动于衷呢！
燕红提怔怔看着他，低语，“我怎么没有关心呢？”说着，一道光从她手中散出。
那是一道浑厚的灵力。
“如果真的有人要害你，我拼死也会杀了他。”那道白光在她手腕游走。
“怎么会？你现在不应该有灵力？”龙行止惊疑。
白光消失，燕红提嘴角多了一道血丝，她捂住丹田：“我刚才强行催动了丹田，想着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说着，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乌玄哇呜一声扑过去，“阿提，你怎么了！阿提！”
龙行止不敢置信：“你在骗我是不是？”他抓起她纤细的手腕。
脉息混乱，时快时慢……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情，我其实挺笨的，对吗？”她笑一笑，眉间少了平日里的内敛，竟有一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她也不过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女，遇到方才的状况也可能会乱了分寸。
只是，她不是会方寸大乱的人，怎么会拿命相搏呢？
“你肯定在骗我，你不是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龙行止说着，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即使到了如此地步，燕红提都忍不住笑，在龙行止眼里，她就是这种人吗？
她牺牲多大啊！
“……那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不能修炼不能行走？”她无奈提醒，她多善良啊，善良到自己都唾弃自己。
龙行止一时语塞。
腿是为了还龙照。
受重伤到丹田碎裂是为了禹夜。
对，禹夜，他眼前一亮。
他束手无策，但不代表别人也不能救她。
目光搜寻到她颈间的骨哨，“叫禹夜来，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燕红提却用手护着，轻轻摇头，“没必要。这是我的命运。
你没事就好。不要叫他来了，世间事都是有代价的，救我代价太大。”
她垂下头，呼吸急促起来，脸色泛青。
乌玄看着她的样子，顿了顿，才惊叫出声，“阿提！”
乌玄竭力将灵力输给燕红提，她的呼吸平稳下来。
“我的秘密，还没有告诉你，你要听吗？”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已经没有了力气。
龙行止摇头。
她要死了，那么他会怎么样？
没有她，他……
“你呢？有什么秘密？”她半合着眼，唇边却依旧笑着，虚弱无力。
“不要睡过去……龙昭昭，燕红提……”龙行止喃喃道。
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怎么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睡……”她声音微弱 ，身体开始自椅子上滑落。
“你的身体里，有我的魔丹，所以我才能在你身边。”他抱住她。
被紧抱住的身体僵住了。
乌玄瞪大眼，与燕红提瞬间睁大的双眼大眼瞪小眼。
她在骗人！
这可是龙行止啊！一会儿她会不会被龙行止打死？
乌玄在自保与肝胆相照之间选择了撤退。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它先走了。
它相信龙行止不会打死她，但自己不想被平白无故踹一脚，龙行止身上有连它都心悸的强大气息。
打不过的。
一只小龟轻手轻脚地从门口溜走。
处在震惊中的燕红提终于相信，人的遗愿的确很重要，计划是可行的。
秘密，原来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本来以为龙行止不会上当的。
但是他上当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初他被雪苏河骗的很惨，也是个性情中人。
看到乌玄的望风而逃，她升起几丝心虚，按龙行止的气量，她会不会被打的四肢退化？
考虑不周了。
“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听了不要生气，好不好？”她声音依旧微弱。
她的头顶被轻柔地拍了拍：“你说，我不会生气。”
不要这么温柔体贴，变得不像他，有预感这会儿在拍她脑袋，下一刻可能会想把她脑浆子打出来。
燕红提吞咽口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覆在她头顶的手滑向她后背，即使隔着骨骼，依旧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声。
强而有力。
“燕红提，你……”
“我是装的。对不起！”燕红提的声音盖过他的，并想拉开彼此距离，想推开他肩膀，却被紧紧禁锢。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乌玄从门外探出头来，贼眉鼠眼地瞅着。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
她只觉得一切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砰……
最终，不出意料地，她背上挨了一记，感觉内脏都在震动。
她自知理亏，默不作声。
“燕红提，有病就去看，下一次打死你！”下一刻，她被推在椅背上，龙行止转身就走。
经过乌玄身边，一脚踢翻龟壳：“恐怕你也有份！”
哐当……
它冤枉啊！
龟背与地面接触，乌玄翻个身，默不作声。
龙行止没有停留，依旧向外走。
听脚步声，走到门外就没有了动静，十有八九又去屋顶吹风。
缩在龟壳里的乌玄伸出脑袋，它是不是眼花了，大魔头眼睛红了哎！
大魔头哭鼻子了？！
燕红提则抱着胸口皱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好痛！
不过她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了，总算放下心头重负。
乌玄难得用神识传音：“阿提，我觉得我们现在太弱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刚才竟然踢它龟壳，太侮辱它的神兽血脉了。
燕红提也点头，一招手，乌玄就又一次飞到她的身前，安稳落下。
“你……”
“我自醒来就感觉识海已经恢复，丹田却还需要时日。”燕红提很冷静地陈述这件事。
她要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屋顶上，龙行止望着月亮，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角，月光照在眼底，是一片泪光。
曾有人说，“阿止，我可以死，但你要永生。”
“我永远不会骗你。阿止。”
“阿止，倘若有一天，你能遇上它，记得，总有一天，它会回到你的身上，它永远属于你。”
“不要为我做任何事，这是我的选择，我唯一自私的愿望，就是你。阿止……”
“这世间只有你能够实现我的愿望，你一定会帮我实现的，对吗？阿止？”
一声声的呼唤，是最真切的心愿，却也宛如梦魇。
阿止……
……
琼龙雪山。
琼龙族的药房中，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在忙碌着。
她面前是一堆药物，另一边，放着一堆书简。
女子就是被琼龙族从沉雪山救回来的秋水莎。
自从来到琼龙族，顾不上休息，她就投入了制作病魂的解药中。
她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偶尔会停下来翻翻书简或者称量药材。
就在这时，房间外的一只小鼎中传出轻微的爆炸声。
坐在门外的龙照和棂儿相视一眼，棂儿轻轻比了个五。
已经是第五次炸炉了。
自那日从沉雪山回来，秋水莎就没有休息过，除了开口要各种灵植魔植来炼药，她绝口不提任何事情。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很难过。
棂儿也很难过。
族长怕秋水莎有个万一不好交代，就派她和七叔照看着。
但是她完全帮不上忙，还时刻担心秋水莎过度劳累随时晕倒。
这些天的照看，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懒惰。
秋水莎短短几日就已经看进去几十本书简，那些书，厚的出奇，砸人都容易把脑袋砸瘪了。
哪本需要，她就可以从中准确无误地找出来。
丹药炸了，秋水莎只招手一挥，鼎中的残渣飞入她手中，她低头细闻，轻轻摇头。
残渣碎屑回到原处，眼神扫过门外蹲守的两人。
棂儿忙抱着小鼎去清洗，龙照则拿出一只贴着丹方的盒子，把残渣重新收集起来。
他拿出一支笔，笔尖停在丹方空白处 。
“记，谭旋花三朵入药后半个时辰爆裂。”
这时，龙熙从外面走进来。
“如何了？”他问道。
龙照摇头，和龙熙一起看着秋水莎忙碌的身影。
“已经整整五天了。”龙照偷偷道：“她不吃不喝不休息，这样下去会不会不妥啊？”
“无事，她又不是傻子，累了总会休息的。”龙熙毫不在意道。
这种时候，她忙碌些反而更好。
无月谷中已经派了数艘飞舟寻找秋水时的下落，但是寻不到任何痕迹。
一阵丹香飘来，正在翻阅书籍的秋水莎停下，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小鼎旁。
这是三个时辰前入鼎的丹药。
病魂的解毒丹药，秋水时曾制作过一次，她闻到过，和这味道极其相似。
那是为了让沉浸药草的她关注他，自己对自己下了这毒，缠绵病榻，多日昏沉，为了不漏馅
秋水莎却觉得一定可以治好他突如其来的病，于是更是沉浸在治病熬药中，更加忙的不见踪影。
秋水时搬石头砸了自己脚，最后只能爬起来做了解药。
后果就是，被她发现，暴打一顿。
阿时……
“哎！秋水姑娘，你不觉得烫吗？”抱着小鼎站在门口的棂儿喊道。
钻心的痛从指尖开始蔓延，秋水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把手放在了鼎炉上。
她慌忙拿来，手指放在唇边轻吹。
这时，一块裹着冰晶的纱布出现在眼前。
“秋水姑娘，用这个吧！”龙熙说道。
秋水莎望向他，这个人她记得，性格是冷漠却体贴的奇怪组合。
“不用了。谢谢。”她摇头。
龙熙轻叹口气，带着一抹清浅的笑，似乎觉得她是个正闹别扭的孩子，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把冰晶覆在她手上。
“你是医者，自然知道情绪对一个人的影响。你不就是想尽快为圣女做出解药吗？做完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要找的人一定会找到。”
龙熙边说边低着头查看伤口。
他的眉眼俊朗，不说话时自带三分威严，但是此刻却又眉眼似水。
睫毛纤长，剑眉如墨，棱角分明，让他多了稳重沉静的气质。
他更像一方澄净的湖水，总是……
“秋水姑娘，你怎么了？”
那好看的眉眼看了过来，带着不解，令她心跳加速。
秋水莎甩开手，心中升起一股羞恼和焦躁，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转过身，去查看丹药。
棂儿与龙照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觉出氛围有些微妙。
秋水姑娘一直盯着族长看，那眼神，啧啧……
肯定是连日来的疲劳和悲伤的心情伤害了认知，神志不清了。
龙熙看着同时被甩在地上的冰晶微微皱眉，但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温和：“是在下唐突了。”
说完，张开手，黑气围绕，一个淡青色的瓷瓶出现，他将瓷瓶放在桌上：“这是烫伤药，紫云鼎的灼伤不容易好，姑娘不妨试一下。”
秋水莎闷闷哦了一声，定了定神，拿起丹药仔细分辨，终于露出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在她旁边一直密切关注的棂儿心中一喜：“是不是炼制出来了？”
“还差一点儿，我需要有人试药。”她道。
棂儿自告奋勇：“那我来。”
秋水莎从储物袋拿出一粒黑色珠子，这便是病魂之毒。
龙照抢先一步抢过，吞了下去。
“你……”秋水莎眼神复杂看着他，终究还是说道：“服下病魂，半个时辰后解毒，切记，这半个时辰不能用魔气抵抗毒药蔓延。”
龙照点点头，随即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那解药的事有劳秋水姑娘，在下还有公务处理，先走一步。”龙熙望向秋水莎。
后者却一直避着他，似乎又在翻阅书典。
这姑娘除了不爱说话，做事十分勤勉尽责，若是能留在琼龙族，也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