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剑!
这是奉化真人的本命之剑,剑意通达之时能够发出阵阵凤鸣而以此得名凤鸣剑。
这一次奉化真人没有放慢速度,以最娴熟认真的姿态重新演示了一遍。
剑意汹涌。
这些动作在奉化真人的手中仿佛有了节奏,充满了勃勃生机。
燕红提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片葱葱郁郁的竹林,万物遇春,春生万物,生生不息。
世间万物遇春而生,剑本来是断绝之意,却在这一刻有了生机。
这是为何呢?
剑和生有什么关系呢?
剑主攻击,断生死之门,理应和死有关。
死亡,是一切的结束。
剑修以手中的剑或争名夺利,或不屈于天命,或为自己谋求生机,或护人间正义,心有大爱……
对,有爱者,方能有活下去的勇气,方能执着,心中万千执着,就是万种生机。
剑是修者手中的“执”。
是执念的化身。
那么,师父心中春生万物的执念是为了什么?
奉化真人看起来古井无波的心中,竟是一片春日胜景。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一亮,竹林依旧,平常的景象却自此变得不一样了。
“这就是我的剑意。”奉化真人在她旁边道。
不知何时,奉化真人已经停了下来,燕红提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师父,我晃神了。”
奉化真人眼眸深深:“你不是晃神了,而是陷入了顿悟。”
“我顿悟了?”燕红提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心中残留一丝模糊的勃勃春意,稍纵即逝,这就是师父的剑意吗?
“师父,我好像看到了春日的景象。”燕红提道。
奉化真人身形一滞:“什么样的春日?”
燕红提闭上眼睛,再次体悟那最后一丝春意:“微风吹拂,旭日东升,应该会有许多人,很热闹,是春日,花很多,草木绿莹莹的,师父心里很开心。”
她的一番叙述差点激起奉化真人的眼泪,是了,那是他们同门师兄师姐们度过的春日。
每一年的春日,师父都会让他们聚在一起,师父说,修炼无涯,修仙之途应当有情有意,否则修炼出来也不过是不知感情的无趣之人。
这样的人,活一天和活上百年上万年,都如同一天,将十分无趣。
不知人间千般好,活上那么久又有何用呢?
那个时候,奉化真人觉得,就是师父有享乐的心态才注定了不能飞升大道。
直到同门师兄师姐一一离散,她在知晓自己也并非无情之人。
“你先好生修炼,为师需要静一静。”奉化真人转身离开。
燕红提看着师父的背影,不知怎么地竟然觉得有些萧索。
一定是她的错觉。
不过她看向手中的剑却升起许多的欢喜,这是从未体会过的心情。
没有过多休息,燕红提就这样回忆着奉化真人所教的剑式越练越快,本来稚嫩的剑意逐渐圆融,锋芒依旧,却多了厚重。
这样一练就是一天,好似不知疲倦。
回到自己宅院,默默呆立良久的奉化真人此刻正在奋笔疾书。
再看下去她就要得心悸了。
人家师父都嫌徒弟笨,但她却恰恰相反,徒弟的优秀令她自惭形秽。
每一招每一式都在进步。
这样好的苗子得认真教,作为师父的成就感满满。
只是一对比,她就想起来以前教导大徒弟的时候,金媚儿一心只想青春永驻,为了手掌不磨破,甚至连剑都不想拿。
如今想来,别提多心塞了。
一个拈轻怕重,她努力掰正,作为师父累的生无可恋,恨不得以身替之。
一个天资非凡,师父毫无用武之地,还时时有被看穿心事的风险。
不行,不能让她一个人受刺激。
于是,默默把手信卷好,放入竹筒,又招来了万里传音鸟,将信绑好:“去吧,找到她。”
她们两个也该聚一聚了,也许有一天她也能像师父一样,在春日和弟子们一起烤肉饮酒,载歌载舞。
又看了眼那道练得不知疲倦的身影,奉化真人默默想,不行,等到大徒弟回来,她就要先闭关修炼。
眼不见为净。
……
而在几千里之外的奉化真人的大徒弟金媚儿打了个喷嚏,也就趁此机会被她踩在脚底的凶兽发了疯的挣扎。
她索性手起剑落,直刺凶兽脑门,硬生生送人家就地归西。
一轮明月当空,散发出皎洁的光芒。
放眼望去,她身边还有许多这样的凶兽,正在前赴后继而来,她一抹脸上的血痕,大喝一声:“不想死的速速退开,老娘的剑可不长眼!”
这一声很有威慑力,前赴后继的凶兽像是被定格了。
金媚儿却有些诧异。
她又没有修炼音波功,哪有那么大的威力,这是怎么了?
她望向周围,发觉所有的凶兽都转头向另一个方向看。
那边,皓月当空。
金媚儿也不由自主看过去。
就在极远处,有一道黑色身影踏着月光而来,那是位俊美无俦的少年。
只见少年的黑发被墨玉发冠整齐束起,黑金镶边衣袍,气质冷冽如风,掌如白玉,色蕴光华。
这人是谁?
就好像按照她的审美长的,心中的道侣有了切实的模样。
一见之下,心生欢喜。
少年只是轻轻挥掌,地上的凶兽就腾空而起,不受控制的飘去。
砰……
砰……
砰……
一团团血雾在少年的掌下化开。
淡漠的眼神向她睨过来。
金媚儿对这位天降神兵立马心生惧意,任何缱绻旖旎的心思都没了。
这人一巴掌拍下来,她不也得成为血雾啊!
这个死法简直是掘了人家祖坟啊,太惨了,太惨了!
快逃,快逃……
一轮皓月当空,千里血色成霜。
……
而这一边,一样是一轮明月照青禾。
燕红提沉迷于剑术不可自拔。
窗台上的乌玄紧紧护住月露花,她带起的风都充满了凛冽的杀意。
乌玄忍不住小声咕哝,这到底是怎么了?莫名其妙怎么成了一个疯子?
怎么做到如此痴迷的?
或许是感应到它的心思,小小的月露花绽放出一瓣,像是要安慰它。
就在这时,燕红提的储物袋之中铮铮作响,圆融的剑意就此停滞,令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燕红提心中不禁有些气恼,她打开储物袋。
那柄通体碧绿的短剑立马从储物袋中飞了出来,然后围绕着她身边盘旋了几圈,最后停在她面前。
小小的剑立在她面前,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还似乎带着挑衅之意。
“你干什么?”燕红提问道。
这剑也不废话,朝她面门就冲了过来。
燕红提立马提剑格挡。
噼里啪啦……
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和一把剑打得不分伯仲。
这碧绿的短剑诡谲多变,总是以她想不到的刁钻角度偷袭她,防不胜防。
她学的剑招毫无用武之地。
只交手了几个回合,燕红提就意识到自己只是学会了剑招,但在真正的战斗中,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她屡战屡退,最后败下阵来。
剑尖指在她的喉咙,点到为止,从空中落下,定在地上。
燕红提愣住,久久回不过神,最后才喃喃自语道:“我败了……”
败给了一把剑。
她第一天拿起剑的兴奋劲儿终于过去。
这把短剑虽然不会说话,却好像在告诉她,练剑并不是她这样练的,她不该一直沉迷于此。
实战,唯有实战,才能有长久的进步。
……
一个月后。
接到师父飞信传书就披星戴月赶回宗门的金媚儿刚走进宗门就听到有人讲她师妹的坏话。
说明阳峰新收的弟子是个剑疯子。
一个月以来不断的向宗门中的弟子发起挑战,凡是金丹期以下的都被她打的鬼哭狼嚎。
而在宗门之中,是不允许私自切磋剑术的。
而这个疯子是追着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打呀,只要是学了剑术的,她都乐意挑战一番。
更丢脸的是,无论是学了几年还是几十年的,都被她给打败了。
羞辱,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天赋真的那么重要吗?
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要打败宗门无敌手了。
那努力又有什么用?
这一下子就动摇了诸多普通弟子的修炼决心。
她的所作所为简直升级成了门派最大的危机,燕红提俨然成了害群之马。
无奈之下,各峰峰主纷纷告到了掌门面前。
因此,在三天前,燕红提就被掌门做主丢到了鸿蒙秘境之中。
鸿蒙秘境就是归元殿金丹期以下弟子试炼的地方,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凶兽,为宗门所豢养。
它们大多皮糙肉厚,身上有着厚厚的盔甲,防御力惊人。
以往进去鸿蒙秘境必须是最少六人结伴,学了最基础的组合剑阵方可进入。
掌门这次也是动怒了,就那么把只有筑基初期修为的燕红提丢进去了。
而且还是她一个人。
金媚儿立马也努了。
岂有此理,这不是把师妹往死路上坑吗?
三天了,也不知道师妹怎么样了?
这可是她娇娇弱弱的师妹呀,盼了好几年的师妹呀!
岂有此理!是不是就欺负她们明阳峰弟子少?
当初金媚儿进去的时候可是筑基后期修为,六个筑基后期修为的弟子进去三天,累的吐血,遍体鳞伤。
难道师父就没有阻止吗?
金媚儿又马不停蹄赶到奉化真人处。
奉化真人此刻在大口喝酒,整个明阳峰山顶都是酒气,馋得护山凤凰长鸣不已。
美人身娇玉软,半趴在桌上,眼尾微红,双颊绯红,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这还是她师父吗?
她那个不苟言笑,一心修炼的师父怎么了?
金媚儿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师父这副模样。
莫非这次掌门处置不公,让师父愤懑不已又别无他法,只能借酒浇愁吗?
新仇旧恨,欺人太甚!
想到此处,金媚儿也激动起来,一把拍在门上:“师父不必烦恼,我这就把师妹救回来再与掌门理论。”
直到这时,一味沉浸在美酒中的奉化真人才注意到自己万般召唤的大徒弟已经回来了。
只是她一不小心喝多了,一时间没能及时出手制止,只能远望着大徒弟的背影极快的远去。
嗐!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现在心态特别通达。
自己老了,随徒弟们折腾去吧!反正就在宗门之中,也折腾不出来什么大事。
她这么多年以来,师父在世的时候百般劝说自己要懂得享受。
没想到,磨破嘴皮子也不如咚的一声把个天才弟子放在她面前。
没半个月就可以打败入门多年的师兄师姐们,十二个人结的剑阵都困不住她。
她哪是来修仙的,简直是来刺激他们这群苦逼剑修的。
含辛茹苦几十年,都赶不上人家这短短半个月的进步。
苍天在上,凡是被她挑战过的弟子,恨不得有惊雷能将燕红提给劈死。
如今进去鸿蒙秘境躲一躲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奉化真人又端起一杯酒一饮尽。
好酒,好酒……
努力归努力,也该适时调整一下心态。
她感觉到困扰自己许久的瓶颈已经有些松动,也许没多久就可以突破了。
原本以为会欣喜不已,奉化真人现在却很平静,也许收了这么个弟子,是她的机缘到了。
忽然觉得教导弟子比修炼要难多了,当初她师父没能飞升,是不是被他们这群弟子给耽误的呢?
也未可知。
只是那样的春日盛景,她有生之年都不能看到了。
师父,师兄,师姐,你们都在哪啊?
好似还能听到大师兄温润的声音:“小十,不要修炼了,过来喝一杯你师姐酿的百花争春酒,很好喝的……”
师兄高高举起酒杯。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实在太过久远,她已经忘记。
只记得她刚被师父强行拖出洞府赴宴,正生着闷气呢,那酒,她没接。
没接。
……
鸿蒙秘境前。
看守秘境的弟子只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向这边冲了过来。
还没等看仔细,那身影就风风火火想要闯进去。
结丹期的威压让弟子倍感压力。
“这位师姐先不要进去!”话音未落,那道火红色的身影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头红色卷发,艳丽而不妖冶,眼波流转间,摄人心魄。
美丽的姑娘轻启樱口:“接着。”
紧接着,一个东西向他飞了过来。
这位守门弟子赶忙伸手接住,
是内门弟子的令牌。
守门弟子仔细看了看,终于确定,明阳峰大弟子的令牌。
就是那个爱美如痴如狂的大师姐?
也就这么一晃神,人已经进去了。
令牌上面有三道花纹,代表着此令牌的主人是本门结丹期修士。
按照门规,结丹期修士只要持此令牌申请就可以进入鸿蒙秘境。
这位弟子又悻悻的坐了回去。
只是心中纳闷,红色头发?据传言,那位师姐也不是红头发啊?
说不定是自己入门时间太短,在之前这位师姐就去游历了,自己孤陋寡闻了,总之门派令牌是做不了假的。
话不多说。
鸿蒙秘境中,金媚儿刚进去就感觉到凛冽的罡风无休无止,吹的她脸颊生疼。
鸿蒙秘境中,植被稀疏,黄土沙石裸露,生存环境极其恶劣。
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激发生灵的求生本能,就越发凶恶。
想当初,第一次进入这里可谓是九死一生,六位同门师兄弟拖着半条命才离开这里。
只是这里山脉一望无际,连绵不绝一时间难以找寻师妹的踪迹。
她记得那些人讲她的师妹叫做燕什么,她也没记住,这喊也不能喊。
就在这时,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正在艰难前行。
在那人身后,跟着几只大型的凶兽,不远不近的跟着,似乎在寻找时机下手。
那人满脸满身鲜血淋漓,看不清面目,手中拿着一柄已经折了一半的断剑。
但见她步履蹒跚,连个八十岁的老翁都不如。
身形瘦小,年纪应该不大,这就是自己的师妹吗?
金媚儿打量着眼前人,眼前的人也在打量着她。
“你是奉化真人新收的弟子吗?”金媚儿问道。
一道干枯嘶哑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我是奉化真人座下的大弟子金媚儿,来这里救我的师妹。”
“师姐?!”
没错,这个人就是在秘境中呆了三天的燕红提。
燕红提早就听其他人提过,那位在外游历的大师姐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身红衣娇媚泼辣。
只是她怎么头发也是红的?
这是修炼了什么功法所致吗?
“你怎么样?不要害怕,这些凶兽放着我来对付。”金媚儿赶紧走近几步,想要扶住燕红提。
“你为什么是红头发?”燕红提好奇道。
波浪般的红发,垂在腰间,更偏妩媚风情,令人移不开眼。
听到此话,金媚儿轻笑出声,玉白的手抚上自己的红色长发,带着几分得意道:“是不是很漂亮?我此次游历,找到了一种灵植可以为头发染色,等你出去之后,我也给你试一试。”
到时候她们师徒一门三姝,容色动人,一定会羡煞旁人。
燕红提连连摆手。
“现在你就歇着吧,这些凶兽交给我来处理。”金媚儿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飞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
“师姐不用管它们,我一会儿就会放它们走。”
放它们?
金媚儿这才注意到,在她的脚下是一条条丝线,后面连着的就是凶兽的脖子。
凶兽看着燕红提的眼光充满了畏惧,而望向金媚儿时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似乎在说,我们没想跟着她呀!
是她硬拉着我们不放,我们害怕极了……
那些凶兽难怪看起来走得那样僵硬,是因为被迫拉着向前,身后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粗粝痕迹。
金媚儿不由一囧,看来是她想错了,“师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燕红提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我在苦修。”
“苦修什么?!”她都把这些凶手驯服的服服帖帖了。
“我听人说修仙之路只有苦苦追寻,磨砺自身才能够飞升。”
是这个道理不错,只是金媚儿看着这个场景,越发觉得怪异:“你不是筑基初期修为吗?怎么打得过这些凶兽?”
“我的剑不好用,我都是用手。”燕红提还怕金媚儿听不懂,就伸手做了示范。
短剑轻轻一甩,就没了踪影。
那双黑黝黝的小手往凶兽方向又轻轻一拍。
神奇而令凶兽胆寒的的一幕再一次发生了。
她又来了!
她又来了!
救命啊!
来救救它们这些可怜的凶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