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小乞丐对活着的态度不太积极。
这也不能怪她。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视她为累赘。
特别是母亲把她不幸的生活全部归结于她的出生。
她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当年她的愚蠢和冲动,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跟着她受苦受累?
在乞讨的路上她也见过,讨了一碗饭只给儿女,自己不舍得吃一口的母亲。
她曾怨怼的想,这样好的母亲,怎么不是她的呢?
民间有句话,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
只可惜她连个讨饭的娘都没有。
那个菟丝花一样的娘,离了爹就活不下去了。
想到这,燕红提胸口就发涩,摇摇头找地方窝着去了。
路,还很长……
早上晨曦正好,破庙不远的密林里,浓雾缭绕,煞是好看。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乞丐慢慢睁开了眼睛。
破庙里还有好几个乞丐正在闭目养神,懒洋洋的翘着二郎腿。
还有一部分已经出去找吃的。
小乞丐半垂着眼,遮去眼中的鄙视。
如果她像这些人一样,人高马大,早就出去干活养活自己了,何必在这种破庙里又脏又冷的蹲着?
人不勤劳些,只靠乞讨,永远不是办法。
更不能形成惯性,习惯趴着,最后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离她不远处的有一对母子,正有意无意的向她看来。
小孩子年龄和她差不多大。
母亲是一个带着病的中年妇人,两个人看上去比她还要脏一些,是两三天前才搬到破庙住的。
那小孩儿看上去柔柔弱弱,不争不抢,只跟在他母亲后面。
妇人一直带着病,很没有精神。
在这样的环境中,这样的小妇人处境是很危险的。
她这半年什么龌龊的事情没有见过。
中年妇人之所以能够住进破庙,是因为手中时常拿着一柄短小的匕首。
在那天夜里燕红提是见过这个小小的匕首捅进人身体里的。
噗嗤一声,那血就飙了出来,干净利落。
中年妇人在欺辱中发了狠,用这把小小的匕首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和儿子的安全。
燕红提羡慕坏了。
所以她才决定把自己的第一桶金用来买个匕首防身。
之前为了住进破庙,和好几个欺软怕硬的乞丐厮打,指甲都劈了,牙齿都咬痛了,才获得了一个小小的容身角落。
如果有匕首,或许简单许多。
“小兄弟,听他们说今天城南有施粥的。你和我家小孩儿一起去吧。”夫人轻声对她道,眼中带了丝讨好和羞愧。
小乞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缩在妇人怀里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个头不高,眼神清灵,即使现在穿的又脏又破,还是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从前是一个丰衣足食的小孩儿。
这妇人或许以前也是出身良好,所以才会对别人的施舍带着一丝羞愧。
不会又是一个和她母亲一样愚蠢的大家闺秀吧?
燕红提心中犯嘀咕,不由仔细打量。
妇人即使蓬头垢面,还是遮掩不住姣好的容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容貌对她来说是一个绝对的负担。
除了被人觊觎,没有任何用处。
燕红提就是一副小乞丐长相,放在人堆里基本上就认不出来,更何况现在又脏又臭,打她主意的人并不多。
加上她在破庙有些窝里横,足够凶悍,周围的乞丐还是很忌惮她的。
燕红提一直是男孩子装扮,更让周围人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凶狠的狼崽子。
不一会儿,她让小男孩儿拿着破碗和她一起出来。
小男孩儿怯怯地打量着她,不怎么动弹。
“去吧……”妇人声音轻柔,扬起个笑又迅速隐了下去。
小男孩很听母亲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拿着破碗跟在她身后。
“你记着路些,我还有事,不和你一块回来的。”小乞丐看着小男孩儿,低着头提醒他道。
小男孩儿这才惊惶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去城南很好认的,穿过这个密林,再往前走,有一个关到城关道一直走。这条路可以通往朱雀街。在朱家铺子往右拐就可以看到一个粥棚,在那排队就可以啦。” 小乞丐边说边走。
“那里人很多吧?”小男孩试探着问。
燕红提点头:“嗯,所以要趁早去,遇到凶悍的,别和他抢,护好自己的碗……”
“你真厉害……”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燕红提一愣,随即拍了拍小男孩肩膀,鼓励道:“咱们都一样,你以后也会很厉害……”
她其实不知道他说得“厉害”到底是什么厉害,但这个时候,在小男孩艳慕的眼神中,还是不要问得好。
打开了话题,小男孩儿惊惶的情绪才好了一些。
冲着她笑了笑,两个人边走边说,小男孩儿趁机向她问了问各处药铺米店的位置。
燕红提很奇怪,像他们这样身无二两银钱的人打听这些去处有什么用呢?
有这些银钱也该找一个普通点的客栈,而不是窝身于一个又旧又破的庙中。
但这是他们的事,她自不好多问,很快就穿过巷子来到粥棚。
大概是他们来的比较早的原因,排队的人还不是很多。
两个人一人拿个破碗,排在了最后。
今天是周府两个小厮在施粥,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一个瘦瘦小小,看上去很机灵,一个壮实,看上去有点憨。
“今天来的是周府的小厮。他们家的粥就有点寡淡了,只有几个米粒。”有排队的人在窃窃私语。
“这些富人只图一个名声。打发我们还不如打发个猪狗给的多。”排在他身边的人,一张长脸,皮肤暗黄,嘴角微撇。
燕红提垂下头,默不作声地听着。
他们平日里想听点八卦,都是在早上排队的时候。大家都离得近又无所事事,在等待的时候说东道西时间还过的快一点。
“切,你还不知道吧,周府最近正在闹鬼呐。”有人加入了话题。
闹鬼,这实在是一个很能激发人们好奇心的话题。
她看到前面好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听了起来。
有一个矮墩墩的中年人捧着个破碗,贼兮兮的探过头来:“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城墙根下贴了告示呐。能够抓住鬼的,可以给个十两银子。”
长脸中年人不屑地道:“看看,是不是周府的人小气巴拉的?捉个鬼,照别人,怎么也得是百两千两的。”
“别看给的钱少,去的人也少啊。”矮墩墩的中年人道。
周围就有几声轻笑。
连紧张的小男孩儿也抿嘴笑了一下。再看燕红提还是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仿佛地上有铜板一样。
一点表情也无。
小男孩随即也隐去笑意,学着她的样子作面无表情状。
“我一大早可看到有一个道士去了周府。”旁边有个人插话道。
这个周府是靠经商起家,多年前才有一个子弟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别人都在背后说他们是官商勾结,否则当初一个小小的店铺怎么会发展的越来越大。
在玉阳州府也是排的上号的。
原来只是一个卖药的铺子,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也卖一些用海兽制成的丹药。
有一些从海外捕猎归来的修士还会把兽皮兽丹卖给周家店铺,那些是普通人难以得到的宝贝,听说是通过灵石交易的。
听到灵石两个字,小男孩儿的笑意淡了几分,不自觉地捏了捏腰间的一个口袋,那里面有几块硬硬的东西。
小男孩儿深吸一口气,记起母亲的话语悄悄地松开手,不着痕迹的往周围看去,还好周围的人正说的兴高采烈,没有人注意他的动作。
一直看着地面的小乞丐,更是连眼皮都没抬过。
小男孩儿松了一口气,暗暗警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这是他和母亲最重要的东西了,如非必要,绝不能外露。
就在周围的窃窃私语八卦周府祖宗十八代中,终于轮到了他们。
燕红提领了粥沉默蹲在不远处喝着。
小男孩儿看着她,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于是也沉默地喝起了粥。
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一丁点儿的米粒兑着清水,一点米香味也没有,也就比喝冷水强点儿罢了。
也就这样,周府还被称为远近闻名的大积善之家。
小男孩儿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捧着这碗粥也是吃的欢快。反观一起来的小乞丐,慢慢吞吞的,小口喝着,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
眼神还是定定地看着地面,看起来像个小呆子。
其实燕红提还在认真的听着八卦,哪怕这些八卦里面掺杂着许多废话,脏话。但毕竟是她获取信息的渠道,小道消息不也是消息吗?
她决定喝完粥就去城门口守着,也许有哪一个能人想去周府呢,她带路的话也会得到不少的赏钱。
之前她是不敢抢这样的好生意的。
好在攒够了银钱,今日就决定了把那些钱挖出来,买一个小小的匕首防身。
这样的话,她胆子就能更大一些了。
打定主意,她看了看身旁的小男孩儿说道:“你帮你娘再打一碗粥就回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一路了。”
“你叫什么名字?”见她急着要走,小男孩儿赶忙问道。
以后就在一个破庙里生活,他总不能总喊她小乞丐吧。
大概是好久没人喊她的名字了,小乞丐想了一会儿才道:“燕红提。提东西的提。”
末了又补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孟追欢,你叫我小欢就行。”小男孩儿急忙道。
看他胆小怯懦的模样,实在和欢差的远。
追欢,追欢,因为欢喜不起来,才要奋起直追么?
燕红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利落的转头就走。
小男孩心里有一阵失落。
他以前只要说其他的名字,周围的小伙伴都会用非常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是啊,现在孟家家破人亡,他孟追欢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男孩儿拿着碗去排队了。母亲还没有吃呢,看看燕红提,他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这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已经可以保护好自己,虽然独来独往,但是在破庙没有人敢轻易欺负他 。
排在人群后的小男孩儿望了望燕红提远去的背影,垂下了头。
而此时的燕红提,心中却欢快的很。
她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
昨日的两文钱还揣在怀里,向着城外的一处密林走去。在密林的东南角,有一处地方草木茂盛,是她平时方便的地方。
这个地方远是远了点儿,但胜在隐秘安全。周围的草有半人高,把她瘦小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银钱就藏在草丛不远处的一个坑洼处。
燕红提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再三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小心翼翼的用树枝把钱挖出来。
数了数,丝毫不差。
她立马喜上眉梢。
小心翼翼把“巨款”揣怀里,扎在腰间,又捧着破碗挡住。
脸上脏呼呼,已经一个月没洗过脸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很脏了,她就这一身,脏点臭点,她有安全感。
今日要去买一把匕首,想一想,就倍感欣慰。
她来到县城半个月,沿路乞讨,走街串巷,路都摸熟了。
去铁匠铺的路更是熟到不能再熟。
此时热气已经上来,太阳也升的高了。城墙根下有三三两两的乞丐,正蹲在地上捉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