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叶有熹凭借前世的记忆,熟门熟路将哥哥背到听雨阁内寝室。
这里之所以叫听雨阁,无非是屋顶漏雨,四面漏风,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此时屋里地面已经覆盖一层薄雪,这层雪若是化了,了不得,会让整个屋子更阴暗潮湿,长久住着,身子好的人,也会大病一场。
前世,叶有熹慌乱,她知道这个地方不适合养伤,她只能回家求助父亲,可这是后宫的事,父亲要是在前朝向皇帝提及,会被按上一个扰乱后宫的罪名,指不定还会把“哥哥造反”的事情往他身上引,所以父亲以家族的安危为由,断然拒绝。
前世的她,不懂朝廷里的复杂关系,痛斥父亲,要与父亲断父女情,现在想来,她实在是脑子简单,她一连串的做法,不仅会连累父亲,也会连累哥哥。
皇后本就忌惮哥哥以后会翻身,早就想借由头要铲除拥护哥哥的人,前世她这么一闹,将父亲和哥哥都架在炭火上烘烤,这世,她不会再犯这种错。
皇后一直在找她的错,好将她赶出后宫,让哥哥自生自灭。
叶有熹将楚墨泫放在潮润的床榻上,对他低语:“哥哥,别担心,有钱能使鬼推磨。“
虽说起是皇后管理的后宫,但冷宫里关着不少比皇后辈分大的废太妃,这些太妃是以前老皇帝活着时,被关到现在,杀不得又放不出去,甚至有些太妃在宫内有些关系,老太监,老宫女均给几分薄面,她深知只要打点好这些老太妃,必能在冷宫里好过不少。
前世,她跟无头苍蝇似,去求过皇帝姨夫,皇后,太子,甚至管事的大太监,他们表面上答应的极好,依旧让她和哥哥吃透苦头,她吃苦没关系,只是哥哥不管是身心都不能再受一点伤害。
“哥哥,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办完事,会很快回来。”
她伸手收敛他的发丝,放在耳朵后面:“哥哥要想好,等我回来,会用热水给哥哥擦拭身子。“
楚墨泫发出剧烈咳嗽,脸颊,耳朵尖爆红,他闭上双眸,不愿对上她星辰般亮度惊人的双眸。
闭上眼眸后,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手在描绘自己的脸颊,从双眉,鼻尖,薄唇,尖锐下巴,耳边响起她心疼的声音:“哥哥,太瘦了”
她的脸凑近,脸颊贴在他脸颊上,轻柔摩擦:“我会把哥哥喂胖。“
她娇嫩柔软的脸颊,轻擦过他薄胡须,他的身子控制不住轻颤,眼角滑落泪花,蔓延到嘴角,苦涩无比,他这副残缺的模样,不配有熹如此小心呵护他。
叶有熹起身离开。
楚墨泫眯起双眸,注目飘飘坠落的雪花,他试图抬起手,触摸冰冷的雪花,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的手腕也使不上劲儿,他发出笑意,脑海里闪现,将士们叫他大将军,回朝骑着高头大马,京城沿街老百姓追着他喊战神。
这一幕幕,无不讽刺他如今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他目光逐渐空洞,空无一物。
……
叶有熹来到韩太妃的住所—荷玉阁。
这位太妃曾经抚养过当今皇上,老皇上死的时候要让韩太妃陪葬,韩太妃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逃脱陪葬的厄运,关在冷宫四十来载,如今六十一高龄,在冷宫是说一不二的人,就连当今皇上偶尔也会探望她,和她说说过去的事。
叶有熹对门外的老嬷嬷行礼。
老嬷嬷见她一身宫外女子的打扮,行的礼格外符合宫规,笑言:“叶丞相的独女,叶大小姐,我家老太妃等你许久。”
叶有熹没有任何意外,但凡在后宫能活的长久的人,谁没点人脉和路子?
她大方跟着老嬷嬷往荷玉阁里面走去,沿途瞧见不少奇花异草,这里是冷宫,又是寒冬腊月,竟有花花草草,这位老太妃绝对比她表现的还要人脉通天。
当今皇后是善妒之人,却能容忍她在冷宫里有如此大的排场,由此而见,韩太妃的背景不是什么老太监,老宫女,而是连皇后也不敢得罪的人—当今皇上。
思及,叶有熹脸上露出悲戚,对于韩太妃来说,当今皇上是皇恩浩荡。
而对于哥哥来说,伴君如伴虎。
老嬷嬷掀开厚重的布帘,扑面而来是瓜果的香甜,檀香幽香,叶有熹错愕抬眸,屋子各个角落摆放着新鲜瓜果,供奉着菩萨,菩萨慈眉善目。
端坐在正中央的韩太妃,一身粗布衣裳,手握佛珠,闭着双眸,也一副菩萨模样。
叶有熹跪下,行了宫里高规格的大礼:“臣女给太妃娘娘请安,叨扰太妃娘娘,烦请太妃娘娘见谅。”
韩太妃缓慢打开双眸:“丞相之女给我这个废妃行礼,我担当不起,快快起。“
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抬手让叶有熹起来的意思,只是含着笑意,打量眼前这个小女子,是有何等的能量,敢独自一人去面见皇帝,并让皇帝冒着众臣的谏言,将废太子从大牢放出来。
少女面容绝色,一身华服,双眸透着天真烂漫,怎么看都不像有勇有谋的女子。
韩太妃也算是阅人无数的老人,对眼前女子表现出来的乖顺感到有趣,一个敢私下见皇帝,抛开自己家族救废太子的人,绝对没她面容展现的如此简单。
这位韩太妃还真把叶有熹想复杂了,前世叶有熹救哥哥,凭借的是一腔热血,视死如归。
这世,她救哥哥,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叶有熹冲着韩太妃磕了十几个头,每一下都结结实实,脑门泛红,疼痛让她头晕目眩,她这幅身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都很娇嫩,吃不得一点苦,她必须好好调理,不然怎么与哥哥长长久久走下去。
她知道韩太妃这个人,绝对不是面上的菩萨心肠,她能从老皇上的陪葬活下来,又在冷宫过的安逸,不仅是依靠曾经抚养过当今皇上,而是依仗的她个人的计谋和手段。
“王嬷嬷,你怎么也不拦着点,让丞相之女行如此大礼,说出去倒是我的不是。“韩太妃端起盏茶,细细品味一口,才慢悠悠出声呵斥王嬷嬷。
王嬷嬷笑道:“老奴知道您菩萨心肠,看不得别人受苦,可叶大小姐,虽是丞相之女,但进了冷宫,便是冷宫的人,自然要对您行大礼,不然说出去该有人指责叶大小姐不识礼数。”
“丫头,不是我这个老婆子架子大,实在是冷宫有很多眼睛盯着。“韩老太妃遗憾道:“好丫头,让你受委屈了,起来吧。”
叶有熹继续跪着,深谙这位老太妃好手段,恩威并施,若前世她必会对她感恩戴德,被她收买,任由她驱使,什么掏心窝的话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