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瑞脑袋轰的一声,他僵住了身子。
他手指颤抖,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你……你说什么?”
少女盯着他,盯着他这副失措的样子,她歪着脑袋,面上已经微露讥讽,她微微凑近了几分,再次问了一遍:“你不是最清楚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那一瞬间,在这窄小的房间里,赵福瑞浑身上下泛起密密的麻意,那一瞬间毛骨悚然。
不只是因为提到已经惨死的高兆芬,还是因为对面的女儿透着一种与原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脸上淤青红肿的伤痕丑陋无比,他结巴着:“岁……岁岁,你、你在胡说什么,你妈妈得了病,最后是病、病死的……”
闻言,赵岁岁低笑了一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都未眨,就这样看着他,仿佛是要将他这般狡辩的样子刻在心里。
“从我妈妈死去的那一年,我就一直在赵家谨小慎微的活着,为了搜集赵氏的罪证,我用了十年,你以为我为什么接近周时谦?是因为愚蠢的爱情吗?父亲,是你愚蠢还是我愚蠢?”
过于坦白的语言,让赵福瑞愣在了原地。
他眼珠动了动,脑海里翻江倒海,想到这段时间的事情,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刹那间站起身带着手铐哗哗作响:“赵岁岁,我是你亲爹!你就这样对我的?!你就因为那些旧事儿,你竟然把你爹送进牢里!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赵家没有了,你就什么都没了!”
少女瞧着他嘶吼的模样,她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到漠然,与她从前娇弱怯懦的样子完全不符:“父亲到头来关心的不还是自己吗?你不爱妈妈,却要入赘到高家,将舅舅,姥姥和妈妈都害了,把高氏改为赵氏,娶了赵秀南,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赵家吗?赵家与我有什么关系?那是赵青禾的赵家,不是我的家,父亲,我喊你一声父亲,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愤怒使赵福瑞眼底发红,他情绪激动,双手紧握着拳看着赵岁岁。
然而赵岁岁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她直视着,继续道:“我恶心到了极点。我知道母亲的遭遇,我知道罪魁祸首,我看着你们一家幸福快乐,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的妈妈死前有没有合上眼,她在九泉之下能不能瞑目,我恨透了你们,可我又不得不活下去。我要看到你失去所有,失去你所有本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赵福瑞没想到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还藏着那么久害他的心思,竟然什么都把他瞒住了!
他铁青着脸,愤怒的直发颤:“所以这都是你设计的,你陷害我,你为了把赵家拉垮,你就那么狠心!”
赵岁岁觉得和他说再多都没有用,他并不在乎什么,脑子里只有赵家,对于她妈妈的死,他有惊慌,有害怕,但赵岁岁没有从他神情和言语里看出一丝后悔和愧疚。
这样的废人,赵岁岁为自己的母亲心寒无比。
她不想多说什么,她盯着他,笑了一声,扬着下巴,语气微冷:“你不是想出狱吗?我给你一个机会,把周信宏拉下水,我会考虑。”
赵福瑞的脸绷的发青,他双手在抖,眼里的血丝完全暴露出来,他看着自己之前最无视最不放在眼里的女儿,心里在慢慢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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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岁岁从监狱出来的时候,一辆黑色卡宴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正值傍晚,天际的白色染上了金黄,映着云彩,霞光遍天。
阿坤看到人时,他首先打开了车门,下来后便拉开了后车门。
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似乎不喜欢把自己打扮的西装革履,见到他时,几乎穿得是休闲装。今天依然如此,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细碎的短发落在额头,衬得那双乌黑的眼眸深邃发亮。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轻松,随意。
他站在霞光中,映着金黄的天际,看着赵岁岁走过来。
“不开心?”
少女本着一张脸,没有笑容,看到邹郁出现在这儿的时候,只是略一蹙眉,然后垂下眼睫:“我有什么资格不开心。”
邹郁笑了起来,他梨涡露出时,就让人觉得他如山间明月,可赵岁岁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表面上看的这般简单。
“赵福瑞让你见了,现下周信宏和周山也彻底闹掰了,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和赵福瑞的对话并没有赵岁岁想象中的平静,即使她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她告诉自己,这个人已经彻底毁了,但是看到他苟延残喘的,抱着一丝的生机想要逃出去,她都会想到高兆芬。
于是,她慢慢的又觉得高兆芬真可怜。
高家人都可怜。
还有她自己,也十分可怜。
她看着面前的邹郁,她抿着唇,轻声说:“邹郁,你那么多年走到现在,是不是很累啊。”
邹郁怔了一下,他乌黑的眸滞了滞,唇角的弧度微浅。
这么些年,他什么苦也吃过,被追杀,被陷害,生在大染缸里,只能人吞人,要活着,必须不择手段。
倒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累不累。
他看着脑袋刚刚到他胸口的少女,余晖洒下来,她似是整个人与霞光融在一起。
她皮肤白的发光,睫毛黑而长,仰着头看他时,编着麻花辫的头发搭在肩上微微拂了拂,杏眼明亮,望到深处时,邹郁不知怎地,竟觉得她涌现出一丝茫然。
她现在如同一朵枯萎的小白花,蔫嗒搭的,失了几分活气,看起来有些可怜。
邹郁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盯着她,不紧不慢地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乌黑的眸瞧着她这张娇嫩细腻的脸蛋,半边唇角往上挑,竟罕见的多了几分耐心,慢条斯理道:“赵岁岁,奔着目标去,再苦再累,等攀上那个目标后,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因为邹郁的动作,少女整个人被往前带了带。
男人扑面而来清清淡淡的味道袭来,她摇了摇脑袋,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手。
她瞪圆眼睛,看着他:“不要捏我脸。”
邹郁扬着下巴,低眉看她。
那不动如山的气势,令她僵了僵。
赵岁岁登时一怂,她闪着眼睛,有点怯意。
邹郁不笑时,脸上少了许多稚嫩感,同样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冷漠。
他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没有把他身上的傲性打垮,就单单地站在这里,看起来就宛如一个贵公子。
不过赵岁岁看到过他唇角噙着笑意,漠然地看着阿坤打人的场景,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是他身上的阴诡感让人不寒而栗。
他是超然的漠视一切。不论是鲜血,生命,恐怕若是没有法律的约束,他手上只会染上更多红色。
邹郁这个人并没有像周时谦和陈默那般简单。
而如今他登上了高位。
赵岁岁说完后,她头微微低下来,抿着唇,然后很快抬头问:“邹郁,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