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玄看着程演,男人就在他身旁,可他们的距离却无限拉远。
一句“我愿意”就将他堵死,没有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却也处处为他,他受着这人对他的好,又背负着血海深仇。
他从未看懂过这个人,他们是仇人,隔着两条人命的仇人!
对他所有的好,都显得可笑无比。
偏偏他无法做到毫不动容,所以每当产生这种情绪,就会有另一种罪恶感蔓延全身。
那些道德伦理善恶是非,时时压在心头,又在某个瞬间模糊。
程演凝视着凌九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双眸子里的情绪看起来可怕至极,藏在黑暗里的矛盾与纠结丝丝蔓延结成一张大网,让他无时无刻不处在漩涡里痛苦挣扎。
‘这该死的剧情。’
凌九玄握了握拳,而后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操控太虚笔,强行打开秘境。
神识进入太虚笔才发现,太虚笔的认主印记早已被抹掉,是无主状态。
凌九玄垂了垂眸,将其收起,大步进了秘境。
程演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秘境。
尸骨秘境是一位上古大乘期大能所创造的,两个月前,尸骨秘境对外开放,原主便进来逛了一圈,将适合凌九玄的宝贝拿出去了。
此大能修的是杀生道,秘境里随处可见尸骨残骸与凌厉恐怖的杀气,当时进来了很多人,最后走出去的却没几个。
杀生道乃天道不容,此人渡劫陨落,临死之际还用最后的力量下了一道不要人命却极其折磨人的言灵咒。
无一例外,凡是活着走出去的人都与原主一样,中了其主人的言灵咒。
凌九玄找到的入口是另一个,拥有太虚笔,从何处进入都无所谓了。
尸骨秘境里阴冷昏暗,死气浓郁杀气腾腾,眼前时不时就闪过一道杀气,只是都被前面的凌九玄挡了下来。
凌九玄的步伐极具目的性,他似乎知道该去哪往哪走。
程演翻找原主残留的记忆,应当是类似追踪记的术法,他在找原主的东西。
原主在这里遗漏了什么?
一路上寒风呼啸,却没有真正的危险。
凌九玄忽而顿住脚步,程演也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满地尸骨中似乎有一个木棕色的东西。
忽而,那东西一闪,被凌九玄拿到手中。
程演心底一惊,是命牌。
命牌只有半截,上方篆刻的“程”字板板正正,还残留着程演的气息。
凌九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攥着命牌的手用力得泛白。
程演……死了?
死了?!
凌九玄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试图运转大脑告诉自己不可能,命牌锋利的边角刺破他的掌心,汩汩鲜血染上命牌。
刺痛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他眸光死死的盯着那个“程”字。
一道火焰将周围的尸骨与杂草燃烧殆尽,角落里显露出命牌的下半截。
凌九玄拿到手心,同样字体的“演”字映入眼帘,他突然就笑了。
笑声低沉压抑,断断续续。
火势蔓延,火光将他照亮。
凌九玄转过身,扣住程演的脖颈,狠声问:“你是谁?”
程演这才发现,他眼眶发红,恨意与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如汹涌的深海漩涡,又如熄灭的蜡烛。
“我是、程演。”他艰难出声。
“你夺舍了他的身体?”凌九玄手中的力道控制不住地收紧,几乎掐断他的脖颈。
见程演随时要断气的模样,他猛地将人一扔。
“咳咳咳咳……”程演倒在地上猛咳,还不待起身,前方之人便一步步走到了跟前。
高大的男人如同自地狱走来,所到之处火焰蚕食,最后将程演一圈圈包围,将他炙烤在高温里。
程演在火光中艰难地睁着眼,看着如同恶魔的男人,心底疯狂刷屏。
‘好帅好帅好帅!’
‘凌九玄你这么帅不要命了!’
‘能不能拍照记录啊!’
凌九玄步伐一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线阴冷不耐:“你只有一次机会,说。”
程演心底的小人啧啧拍手,太帅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在火焰圈里,从容不迫地娓娓道来。
“我是程演,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原神魂就已经消散,并非夺舍。
不过我看到他的部分记忆,首先,进入这个秘境是他的个人意愿,其次,败于你手是他一早便计划好的。
你是他亲手培养的杀手,任务目标就是他自己。”
“一派胡言!”凌九玄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这般荒谬的言论。
哪怕是将他当成炉鼎,甚至仅仅为了折辱他,都比这个答案真实上千百倍!
程演从不解释当年为何弑他双亲,任由他恨意疯长,培养他,训练他,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有足够的实力与狠心,亲手杀了他?!
这算什么?
“你不会还要告诉我,当年他弑我双亲一事另有隐情,好让我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
凌九玄话语间带着笑意,周遭的空气却愈发阴冷。
程演挑了挑眉,‘还真让你猜对一半。’
凌九玄脸色一变,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程演疑惑,‘我说什么了吗?’
“当年,苏山晴与凌霄组织各门各派修士,在程演渡劫时围剿抢夺太虚笔以期打开苍渡境,程演重伤逃遁。
这便是前因后果,你若不信,随便找一个大宗门的老家伙问问。”
程演实话实说,没有为任何人辩解。
凌九玄心底一遍遍消化着他的话,平静的话语化作细密的刀子,落在身上不致命,却苦不堪言。
寻找了千百年的答案,竟是这般。
那些发自仇恨努力修炼的每个日夜都成了笑话。
父母从小就教导他,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更深知弱肉强食,因果循环。
如今是这般因果,让他如何自处?
程演耳边响起黑化值的自动播报声。
“黑化值90%……50%……70%。”
“黑化值30%……黑化值60%。”
凌九玄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忽然一挥手将程演弹出尸骨秘境。
程演视野里的画面不断倒退,边界模糊不清,唯有一人站在黑暗中央,无比清晰。
他与死气融为一体,仿佛泄了气的气球,遗留在无人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