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珩很快就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了。
他竟然站在了游乐园门口。
开心游乐园?
这应该是叫游乐园吧,如果徐珩没认错字的话。
手忽然被温暖的大手牵起,徐珩身子一僵,下意识将其甩开。
程演回头,收回手,“跟紧我,别走丢了。”
“想玩什么?”
徐珩移开视线,不说话。
程演也没指望能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带着人去排了旋转木马的售票队伍。
正常来说,此时的徐珩身心都受不得刺激,但程演有自信保证他没事。
就算是坐过山车也随便坐。
前方有小孩子在吹泡泡,泡泡随着风四散,蓦地吹到了徐珩脸上。
旋转木马一圈一圈转动,视线随着木马的上下起伏游动,世界好像忽然变成了虚假的动画,接连的波澜带着流动的空气,将徐珩包裹进泡泡里。
他坐在这个普通小孩体验过无数次的木马上,似乎进入了异世界的大门。
程演就坐在徐珩旁边的位置,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徐珩,不放过他情绪的每一个变化。
最初,徐珩紧紧握着把杆,浑身僵硬,木马每一次起伏,都让他的心随之一跳。
慢慢的,徐珩握着把杆的力度松了些许,表情也不再是紧绷的严肃,总算是有了些许孩子的活力。
但也仅是些许。
徐珩突然转头,黑沉的双眸直直地撞进程演的双眼。
程演的视角里,徐珩逆着光,头发丝都洋溢着生机。
在绚丽的游乐园背景里,他不再是格格不入,他一脚迈入了缤纷的世界。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后,徐珩对程演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叫徐珩。”
程演笑了笑,蹲下来与他平视,“你好啊徐珩,我叫程演。”
小家伙还在试探他,当然得迎合。
徐珩不会这么快敞开心扉任由他人进入自己的世界,但他内心深处无疑是渴望的。
渴望有这样一个人,能够走进他黑暗的世界,最好是能将他带离苦海。
“我想玩过山车。”徐珩注视着他。
“好。”
程演继续带着徐珩玩游乐园里的各类设施,徐珩的精力很好,玩一天下来也不累。
徐珩与别的孩子不一样,在长期的受虐下,他并没有变得怯弱,反而让他更加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如何给自己争取好处。
他也很叛逆,他从来不愿意让自己吃苦,哪怕被毒打被关小黑屋,他不想做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做。
程演需要的就是他向自己提要求,提的越多越好,这样程演才能真正一点点走进他的内心。
回去的路上,程演牵着徐珩的手在色彩缤纷的游乐园主干道上并肩前行。
一高一矮的身影有着极大的身高差,却和谐得浑然天成。
程演打定主意再待久一些,哪怕这个空间或许是虚构的,他也希望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尽可能地对他好。
“一会儿想吃什么?”
徐珩知道他问的是晚餐,但徐珩这辈子吃过的东西实在太少,送到他手里的都是残羹剩饭,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菜。
目光扫到门口处的冰淇淋,徐珩回答他:“冰淇淋。”
程演听到答案的瞬间,心口一紧。
第一个世界,喻舟在吃冰淇淋的时候险些被撞,第二个世界,傅知晏根本没机会吃,第三个世界,徐珩是因为不知道吃什么才选择这个同龄人都爱吃的。
徐珩在八岁之前,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就连“冰淇淋”这个东西也是看到店铺名才知道的。
他小小年纪,却已经懂得掩盖自己的不足,而程演却忘了,他报不上菜名这回事。
一时间,愧疚溢满心底,决定一会儿带着徐珩去超市买菜,带他认认食材,不至于在程演离开后,徐珩想吃什么却不知道该买什么。
程演买了两支冰淇淋,二人一人一支。
“好吃吗?”
徐珩吃着冰淇淋这个对他来说陌生又新奇的东西,听到程演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没吃过别的,分辨不出好吃还是不好吃。
但是不排斥,应该是好吃吧?
“好吃。”
听出徐珩话语里的迟疑,程演深觉自己的任务任重道远。
徐珩已经八岁了,没上过学,没交过朋友,没去外面的世界看过。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长在新时代的祖国花朵。
“明天给你换个口味尝尝,我这支也好吃。”程演笑道。
徐珩没回答,但上扬的眉梢足以表明他现在很放松。
尽管他内心里依旧在防备,但并不妨碍他已经开始软化。
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
一支冰淇淋吃完,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超市。
现在的时间有很多上班族下班买菜,超市里人来人往,但比起人潮如海的游乐园还是空旷了太多。
徐珩在外面玩了一天,竟然已经开始适应这样的场景。
他绝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的反应能力,适应能力都超乎常人,如果能够得到正常的培养,未来绝对会做出一番成就。
程演拉了一个推车,带着徐珩走进蔬菜区。
“看哪个顺眼,就拿哪个。”他说。
徐珩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又观察着周围人的行为,一会儿也开始有模有样的挑选食材。
当他拿起一个胡萝卜,程演立即夸奖:“不错,这个胡萝卜看着就好吃。”
徐珩动作一顿,分辨不出这句话的真实性,但也受到了鼓舞。
他仔细挑选着完整好看的胡萝卜、土豆、青菜……手法略显生疏,却又带着一股模仿而来的老练。
两人逛了整个超市一大圈,回去的时候还买了不少零食水果,整个后备箱都被塞满。
回去的路上,徐珩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心愈发沉的厉害。
这条路和他来时的路不一样。
徐珩从小记忆力就很好,看过的东西不会忘,因此哪怕是晚上,他也清楚的分辨出,这完全就是两条路。
买了那么多吃的,徐珩本以为至少不会这么快的。
前后才多久,他就要把他送走了吗?
尽管徐珩做好了准备,此时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这是在他被关小黑屋,被毒打时都不曾出现的难过。
这种情绪陌生的可怕,像一个恶魔不断吸食吞噬他难能升起的希望。
徐珩靠着椅背,闭上眼,沉沉的疲惫席卷而来,让他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眼。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徐珩想,最好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