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俞彬羽晃着虚浮的步子去客房歇息,燕桓从质子别院出发,抵达太师府时,距离寿宴开始还有半个时辰。
他没有先去向老太师和老夫人请安,而是遣退太师府引路的下人,拐去了听雨院。
在院门前站了片刻,萧瑾岚在拢香和红袖的陪伴下跨出院门。
甫一瞧见燕桓,她面上闪过意外,笑着唤了声:“燕桓哥哥。”
燕桓略颔首,以作回应。
萧瑾岚往过走了两步:“你怎么过来了?见过祖父和祖母了吗?”
燕桓面色冷峻:“尚未。”
这么说,是先来她这里了?
不知为何,萧瑾岚内心有丝愉悦一闪而过。
正欲问他可要同去正厅,便见他的小厮怀抱一只画匣。
萧瑾岚眉头一挑:“这是燕桓哥哥为祖母准备的寿礼吗?”
燕桓不置可否。
给她献礼的,也算是吧。
萧瑾岚见他的画匣完好无损,不由想到自己的《仙鹤贺寿图》。
若是没被毁,不管多少人献书画,她的也不会逊色半分。
思及此,萧瑾岚轻叹一声,煞有介事地道:“还是燕桓哥哥仔细,寿礼保存得这样齐整,不似我,一早备下的寿礼,也不知让谁撕得粉碎。”
燕桓的眉峰微微拢起:“往日见你聪慧机灵,怎地到了这等大事上却出岔子?”
萧瑾岚下意识想说没出岔子,她有别的备选。
但是,看燕桓一脸认真,她忽而生出些许逗弄他的心思。
萧瑾岚压下舌尖呼之欲出的实话,努努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都好好护着直到昨晚了,谁承想仍是让人钻了空子呢?”
燕桓并非斥责她,瞧她模样委屈,他不禁反思是不是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
未等理出头绪,又听萧瑾岚道:“时间仓促,我也来不及准备别的了,不知祖母会不会怪我没孝心,要是燕桓哥哥备有两份寿礼就好了。”
南越国重礼,不孝乃是大罪。
燕桓听她说得这般严重,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命小厮递上画匣。
“我的寿礼另有它物,三小姐若不嫌弃,便拿这画去解燃眉之急。”
萧瑾岚微愣。
她一番玩笑,他竟真的将画给她了?
莫不是……他没给长辈请安便来听雨院,本就是为了将此画赠予她,帮她解除困境。
萧瑾岚深觉有此可能。
她知晓燕桓放了人在她身边,想来,应是他的人向他汇报了《仙鹤贺寿图》被撕毁的事,他便不动声色地为她铺好了后路。
想到这里,萧瑾岚心口涌起一股淡淡的歉意。
他如此真诚帮衬,她却花言巧语作弄于他,实在不该。
萧瑾岚神情微敛:“你当真有别的寿礼?”
燕桓“嗯”了一声。
萧瑾岚抿抿唇,须臾后复又笑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燕桓哥哥。”
燕桓神色浅淡:“不必客气。”
萧瑾岚示意红袖收下画匣,红袖照做。
但是,有《仙鹤贺寿图》被毁一事在前,红袖愈发小心,低声询问:“小姐,可要打开检查一番?”
萧瑾岚问燕桓:“燕桓哥哥,介意我先睹为快么?”
燕桓道:“三小姐自便。”
萧瑾岚遂打开画匣,将画取出,徐徐展开。
随着画卷完整呈现,萧瑾岚眼底的惊诧越来越深——这画竟与她被损毁的《仙鹤贺寿图》一模一样!
前世的记忆里,她清楚地记得,此画的画师俞彬羽乃是燕桓的下属。
可那人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虽为下属,燕桓找他却也要费些劲。
更何况,她的画一个多时辰前才被毁,燕桓转眼就拿出别无二致的替代品,这么短的时间,委实为难他了。
以燕桓的性子,断不会以次充好,给她的这幅画,定是真品!
萧瑾岚怔住,久久无言。
他竟用心至此,她何德何能……
愣神间,迟迟没得到她反馈的燕桓出声:“三小姐不喜此画么?”
萧瑾岚回过神来:“喜欢,燕桓哥哥有心了。”
“这画中仙鹤活灵活现,乍一看,与俞大师的作品如出一辙,不知是哪家画坊出的赝品,足够以假乱真。”
俞彬羽是他下属的事鲜为人知,现下不是挑明的时机,她不能依靠前世记忆,口出妄言让他多想。
此话一出,小厮嘴角狂抽。
差点把手画废了的俞大师还在别院歇着呢,到三小姐这儿就落得个赝品的评价?
小厮心中为自家殿下不平,有心分辨两句,却及时想起上回对三小姐不敬时,自家主子那吓死人的低气压,只好保持沉默。
燕桓也没想到,他逼着人赶制的真迹,会让萧瑾岚觉得是赝品。
他眉心跳了跳,漠然道:“三小姐喜欢便好,燕某先行一步。”
言罢,他转身离开听雨院。
萧瑾岚望着他的背影,眸光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脑海里,燕桓曾默默为她做的事一一浮现,萧瑾岚不自觉握紧画轴,心头那丝转瞬即逝的愉悦渐渐回暖,裹着动容,缓缓在胸腔里蔓延。
她将画重新卷好,动作轻柔地放回画匣里。
红袖转身朝屋里走去,萧瑾岚叫住她:“做什么去?”
红袖道:“奴婢把这赝品收起来,还是给老夫人献小姐备的另一幅画。”
萧瑾岚摇头:“不,就送这个!”
红袖皱眉:“小姐,这可是赝品啊。”
萧瑾岚一笑:“我心里有数,走吧,去正厅。”
她耽搁了些时候,到达正厅时,宾客已差不多到齐,权贵云集,处处彰显着太师府的非凡地位。
萧瑾岚缓步行至老夫人面前,乖顺请安。
才直起身子,萧瑾柠便不怀好意地出声。
“长辈平辈都到了,祖母也等候多时,三妹妹却来得这般迟,可是在院中准备让我们大开眼界的寿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