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大夫说:“草膏无毒。”
楚氏脱口而出:“不可能!”
萧沐雪也道:“这草膏若是有毒,害我三弟妹有个好歹,那是要掉脑袋的,你可验仔细了!”
大夫道:“老朽验得清楚,此草膏由几十种珍贵药材制成,是有银子也不一定买得到的稀罕物。”
“最为重要的是,此草膏对夫人眼下的症状有奇效,想来三小姐花了不少心血,这份孝心当真令人动容。”
萧瑾岚浅浅一笑,歪头望向楚氏和萧沐雪。
这大夫一直为楚氏看诊,他如此言之凿凿,想来草膏真的无毒。
楚氏被迫吃下哑巴亏,别过脸避开萧瑾岚的目光,缄默不语。
萧沐雪不愿放过这个契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姑且算你有良心,懂得知恩图报。”
“但是,”她话锋一转,咄咄逼人,“你的月例不过二两,如此珍贵的草膏,你是如何得来的?”
“你劣迹斑斑,别是从什么地方‘借’来的吧?”
说着借,可她那鄙夷的语气和神态,就差直接指着萧瑾岚的鼻子说她手脚不干净。
楚氏闻言眸底一亮,忙接茬道:“是啊,这药既难得,想必所花费的银钱不是个小数目。”
“岚儿,我知你一片孝心,但你也知道,太师府家规甚严,你若说不清这药的来历,我用着也不安心。”
这两人,怎么又一唱一和地要给她扣屎盆子?
萧瑾岚有些恼,却没发作,张嘴正欲解释,却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须臾,老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进了屋里。
楚氏忙要下床招呼,老夫人抬手制止了她:“既不舒服,便躺着吧。”
楚氏乖得像见了猫的老鼠:“多谢婆母体谅。”
老夫人旋身坐下,例行询问:“每年都要遭这份罪,此时可感觉好些了?”
楚氏答:“方才用了药,好了许多。”
老夫人转而问大夫:“用的什么药?”
大夫一一作答,末了提到那草膏,话未说完便被萧沐雪打断。
她问:“母亲,府中若有人行偷窃之事,该如何惩治?”
老夫人不悦地蹙起了眉,一则是因萧沐雪打断大夫说话,是为无礼,二则是她所言之事。
太师府家风严谨,她一直引以为傲,萧沐雪却告知她,有鸡鸣狗盗之事。
老夫人心下狐疑,面色无改:“何出此言?”
萧沐雪张嘴就来:“适才大夫估了价,那草膏少说也值百两,可萧瑾岚的月例才二两,怎么买得起?”
老夫人有些意外:“草膏是岚儿拿来的?”
萧沐雪一听,以为母亲站在自己这边,连忙添油加醋地说:“是,可女儿问了数遍,她都闪烁其词,也不知是从哪里拿来的。”
老夫人看向萧瑾岚,后者往前两步,道:“祖母,此草膏是孙女特意为母亲研制的。”
“孙女不忍母亲每到春秋时节饱受折磨,遂夜以继日,用浅薄的医术制出此草膏,望能缓解一二,令母亲少受些苦。”
她会医术,阖府皆知,这个说法站得住脚。
可萧沐雪不甘心,她眼珠子一转,紧接着道:“就算是你自己研制的,那药材呢?几十种珍贵药材,哪里来的?”
萧瑾岚淡淡地道:“是师父离开太师府时留在药庐的。”
闻言,老夫人这才想起,萧瑾岚曾拜在妙手神医门下。
妙手神医是天下敬仰的名医,与老太师志趣相投,乃至交好友。
他曾在太师府借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家中孩子都爱去药庐玩,萧瑾岚无意之中展露天赋,被他收为徒弟。
萧瑾岚学习能力惊人,学医过程中屡得妙手神医称赞,直言她将来有可能超过他。
为此,府中其余少爷小姐或羡慕或嫉妒,闹了好长时间。
只是后来没多久,妙手神医便离开太师府,云游四方去了。
老夫人几乎已淡忘此事,听萧瑾岚提及才回忆起来。
由此可见,萧瑾岚并未撒谎。
萧瑾岚见老夫人半晌没说话,又道:“祖母与二姑若不信,可差人前去药庐查看。”
萧沐雪当下就要派人过去,并打定主意,就算药庐里有药材,她也要让人毁了,非坐实萧瑾岚偷盗的罪名不可。
不想还未开口,便听老夫人道:“不必了,你至诚至孝,祖母信你。”
说着重新将目光放到楚氏身上,语气微沉:“岚儿既送了药来,你便用着,好生将养,心平气和才能好得快。”
楚氏心下一紧,明白这场闹剧惹了她不高兴,没敢反驳,只面色不虞地垂下脑袋。
萧沐雪见被教训的竟是楚氏,心生不满,张嘴欲为她分辨,老夫人却冷冷地看了过来。
那眼神里暗含警告,萧沐雪登时将话憋回肚子里。
老夫人并未在落梅院久待,一炷香后,她便起身要走。
看萧瑾岚将那瓷瓶放到楚氏床头,她道:“岚儿孝顺,你这个做母亲的亦要对她多点心疼。”
“你才卧床,她便不辞辛劳地为你调制药膏,便是亲生的,怕也没有这般妥帖。”
楚氏闷声应“是”。
老夫人看她那样子,轻叹一声:“一点小病痛,瞧着像是要了你半条命,想当年,云若缠绵病榻,仍为霖儿孕育子女,你……唉。”
云若是萧瑾岚的生母,从她来到太师府的第一天,楚氏便将她视为眼中钉。
都是因为那个贱人,将军才待她那般冷漠。
楚氏时时刻想将云若除之而后快,没成想,那人都死这么多年了,在老夫人眼里,自己仍是不如她。
楚氏胸中怒气翻涌,缓缓攥紧了手指。
然而,她不敢与老夫人叫板,只能听老夫人继续道:“既然身子差,不可强求之事便罢了。”
“左右霖儿子女双全,你疼宠小的,也莫要忘了大的。”
一番话听着像是单单要楚氏宽待萧瑾岚,可若细品,便能听出来,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指责她生不出孩子。
楚氏和萧沐雪都无后,老夫人此言,无疑是踩了她们的痛脚。
二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连屋中气氛都无形中紧绷。
老夫人点到为止,抬脚离开。
楚氏和萧沐雪注视着她的背影,暗自咬紧了牙关。